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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江湖19(1 / 1)

送走了范氏兄弟,莫待朝路边的石头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天降福星,解了我的困局,不然恐怕今天还得有一番恶斗。那白婉姝和林雨曦都是棘手的硬茬子,且都与李晚煕有血海深仇。先不说我有没有本事说动她们不动手,就立场而言,我也没资格要求她俩对李晚熙网开一面,暂且饶他不死。杀夫之仇,灭门之恨,谁能宽恕?” “天极教仇家太多,没了你的保护李晚煕怕是难逃一死。”谢轻云也在石头上躺下,还摊开了四肢。“他逃命的手段决定了他还能活多久,咱们拭目以待。” “他死不了。我之所以任由兄长带我走,就是想给他活命的机会。我不愿得罪仙鹤门与风神门,不愿与江湖正义为敌,更不愿为了一个败类拼命。我这个人,理不直气不壮时做事就容易出岔子。倘若我出了岔子,你们要顾我,自然就顾不了李晚煕,他就只能是个死。可我这一走,那些想要木兰策的人势必然群起而攻之。人多必乱,乱了他就有机可趁,溜之大吉。”莫待朝谢轻云身边挪了挪,挪出空位给顾长风,“等着瞧吧,以后的江湖会热闹非凡。” “看热闹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李晚熙舍弃了天极教。但凡在江湖上混过几天的人都知道,江湖七大门派,天极教的教徒上至皇族下至无垢,三教九流人数庞大,遍布各个行业和地区,最鼎盛时期说它是天下第一大门派也不为过。然后,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存在,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它的掌门人在他春秋正盛的时候解散了门派,退隐江湖了。好吧,解散就解散,退隐就退隐,这是个人的意愿,他有这个权利。可既然已经退隐了,又为何要在背地里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就是为了避开明面上的争斗暗中寻找木兰策?那这也太多此一举了。” 顾长风道:“确实如此。他连天极教和家都不要了,木兰策对他而言意义何在?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东西杀石中堂。” “除非,他抢木兰策不是为自己,而是奉命行事,不得已。那么问题又来了,谁有那么大本事使唤他?他可是李晚熙啊!想不通,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本来就不聪明,可别用脑过度变成个傻子。”莫待调侃道。 “不怕,傻了有你养。我这傻子就再大胆猜测一下,如果江湖中没人能使唤他,那么朝堂之上呢?”谢轻云打了个激灵,“不会吧?难道李晚熙听命于萧尧?不会那么巧吧?” “不好说。能够让小鬼甘心推磨的除了钱,还有阎王。”顾长风笑道,“李晚熙舍得下满门的性命,未必也能舍下自己。” “别吓他了,再吓就晕过去了。这件事目前还看不出端倪,不过很快就会有眉目。”莫待边说话边偷偷将顾长风和谢轻云的头发系在一起,还试了试有没有系结实。“李晚煕那样害你,你肯定气不过。晚上我带你看戏,给你解气。明天我也没事,陪你逛花楼听曲。后天咱俩回天慕山,如何?” 谢轻云那句“好啊”才刚到喉咙处,就听见莫待以少有的惊抓抓的声音大声喊道:“呀!那是什么?吓死人了!” 谢轻云与顾长风不约而同翻身坐起,异口同声问道:“在哪里?” 这一动,打结的头发扯着头皮,拽得生疼。莫待瞧着两人龇牙咧嘴,头发牵成绳的模样,乐得抚掌大笑:“哎呀,都怪这霞光太艳丽,害我花了眼。” 谢轻云朝手心哈了哈气,不停地搓手:“花眼了是吧?让我给你揉揉就不花了。” 莫待忙躲到顾长风背后,攀着他的肩道:“长风救我!” 顾长风很自然的反手护着他的腰,怕他踩空摔下去:“你只怕他,就不怕我么?” 莫待笑道:“怕你作甚?你若闹我,我就三天不吃饭,三天不睡觉,三天不跟你讲话。” 顾长风轻叹:“公子……公子好生欺负人!”他将莫待拉直胸前护好,挡开谢轻云的手道,“我家公子最怕痒,你若不想被踹下去就老老实实待着。不然,陪他看晚霞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了。” 莫待吐了吐舌头,只张嘴不发声:嘿嘿,我有护身符,你拿我没奈何。 谢轻云忍住心头热意,哼道:“暂且记下。”他原位躺下,头枕着双手,惬意地享受晚风吹拂。莫待伸腿将他推得远了些,靠着顾长风坐了。 三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观赏斑斓似画的晚霞不停变换颜色与形状,如水般缓缓流过天际。变化莫测的光影间,天暗了,影子变淡了,又一天结束了。 莫待在最后一抹彩云变暗时睡去。他睡得那么香,那么沉,那么安心,叫人不忍心打扰。谢轻云打量着顾长风静如山石的身躯与平和安然的脸庞,十分叹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顾长风抱起莫待,准备回城。 莫待没睁眼,喃喃道:“长风?” 顾长风柔声道:“是我。睡吧。” “嗯。”莫待往他怀里靠了靠,又睡沉了。 谢轻云小声道:“那个……我能抱抱他么?” 顾长风沉默片晌后道:“不知道。下次你问问公子。” 谢轻云将目光从莫待身上挪开:“罢了,何苦惹他心烦?”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苦涩,却又释然。行至半路,忽听前方传来呼救声。循声而至,只见对面山道的断崖下悬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孩子。他两手拽着枯藤,悬空吊在崖下,已快撑不住了。 小暖?莫待翻身下地,却没立刻相救:“长风说你成天满城乱窜,连客栈都不回,找你也找不到,这会怎么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我是小孩子,天天待在一个地方好没趣。我跟着一帮卖艺的进了一大户人家,谁知道那家人的儿子是个坏种,专门欺负小孩。我不愿让他欺负,他就差人把我扔到这里了。”小暖踢蹬着双脚叫道,“你不先救人,倒啰嗦这些干嘛?” “我可以救你。只不过你这到处乱跑的毛病必须得改一改。我看你力气还很足,就先吊着,权当锻炼臂力了。你莫大吼大叫,那样会消耗体力,当心摔死。”莫待不理小暖的叫喊,伸手要了条小鱼干,“长风,他住在客栈时可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没有。一切正常。他贪玩,喜欢新鲜,爱撒娇耍横,迷恋蜜饯果脯等甜食,特别是冰糖葫芦,一天能吃很多串,经常闹牙疼。除了胆子大得出奇和宁死不许人碰他的发髻外,他就是普通小孩的性子,没特别之处。公子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为何每次遇见,他都身处险境,需要人援手?”莫待将过往的时间、地点和事件都罗列出来,心里多了几分疑虑。“还真是巧啊!这小崽子出现两次,就发生了两次聚集性死亡。第一次是窝棚区被烧,第二次是附近的村子被灭,好像哪里死人多他就会出现在哪里。也不对,那村子距离凤梧城还有些距离,当时他并不在那里。是我多心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公子怀疑那些事都是他干的?” “我不确定。但愿这些都与他无关。”莫待的脸冷了片瞬,又恢复了正常,“虽说我不想对熟人下杀手,万不得已也不是不行。” “道上有很多卖消息的跟我比较熟。要不我找人调查一下?”说完这句话,谢轻云晃眼看见顾长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没往心里去。“放心,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莫待的嘴角似乎也抽了抽:“敢往你我身边凑,说明他不怕被调查,咱不花那冤枉钱。” 一想到小暖有可能图谋不轨,会危及莫待的安全,谢轻云就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拿轻放,必须得有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你信不过道上的消息,那咱就找千机阁。只要他的身份有假,千机阁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顾长风清清嗓子道:“轻云说得有理。公子,为保险起见,找千机阁查一查比较稳妥。” 莫待看了顾长风一眼,笑道:“不必了。这事我自有主张。谢三公子,救人。” “好嘞!”谢轻云几个纵身就到了对面,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救下。“还不快谢谢我家阿呆,是他让我救你的。” “不谢!”小暖捡去身上的枯叶,嘴里直嚷嚷,“你这黑心肝的,等了这么久才来救我!想摔死我?你说你是不是想摔死我?” “哎哟喂,被你看穿了!我可不就是想摔死你?”莫待笑眯眯地道,“我想看看你是摔成肉饼呢还是肉泥。要是摔成了肉饼,我就勉为其难地捡回去喂凤来客栈的看门狗。如果不幸摔成了泥,那我就只能捡些枯枝败叶烂柴头堆在上面,提醒过路的人当心,可别脏了鞋。” “你!恶毒鬼!”小暖扑过去就是一顿拳头,“坏虫子一条!有人心,没人性的家伙!” “既然知我没人性,就别放肆!”莫待揪着小暖的耳朵,目露凶光。“当心变成肉泥!” 见势不妙,小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谢轻云。他已经领教过顾长风对莫待的万般维护,决定另找靠山。哪知谢轻云更是连瞧也不瞧他,哼着小曲独自前面走了。小暖瘪了瘪嘴,拽着莫待的衣角万分委屈地道:“那日在凤来客栈门口,我看见有个人的背影特别像你,就跟了出去,这才遇见了那帮卖艺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当真很想你!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明知他是编瞎话,莫待的口气也还是软了:“知错就好。走吧,回家了。” 小暖的眼泪立马就不见了:“我好几天没吃饭了,你带我去吃冰糖葫芦?” 莫待本欲甩两个白眼过去,但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小脸蜡黄蜡黄的,竟硬不起心肠拒绝,点头应承下来。小暖高兴极了,拉着他的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好像两人是亲密无间的亲人好友。 顾长风心想:哪怕来路成谜,只要是小孩,公子的防备心和抵抗力就自动减半。从前是,现在依然是。希望,这不是另一颗迷路的星星。 客栈里,人们正热议李晚煕其人,虽坏事做绝,也确实有头脑。他被众人围攻,本无生还之机,最后却以断了一条左臂为代价逃出生天,还杀死了几十个江湖好手。白婉姝和林雨曦当众订下盟约:有生之年联手追杀李晚煕。若有人提供有价值的消息,重酬。 入夜,深山的山洞前,李晚煕背靠山体,正生吃老鼠肉。这山林原先飞禽走兽,花草果木应有尽有。如今树木虽然还算茂密,可但凡吃不死人的野菜草根、树叶树皮都已被人消灭殆尽,漫山遍野连个野果都找不到。那些瘦得只剩薄薄一层皮的老鼠也罕见如珍兽,兔子一类的小动物更是贵如龙肝凤胆。找不到水,他渴得快要爆炸了,只好将老鼠皮上的血舔了又舔。他看看夜色,没有动作。还得再等等,得等到夜深人静,折腾了一天的人都睡着了才能行动。 “教主有肉,妾身有酒。咱俩配个对,一起赏月如何?”春二娘娇嫩妖娆的声音也算是武林中独一份,听过的人都不会忘。她高举着一壶酒,一脸媚笑站在树下,娇俏迷人。“教主这是什么眼神?该不会被妾身吓倒了?” 李晚煕盯着春二娘裸露在外的胸脯,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烹制才能保住肉的鲜嫩。他咽了一口口水,舔了舔嘴唇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春二娘扭动着腰肢,试探着朝前走了两步:“何必找?妾身仰慕教主日久,自然是教主走到哪,妾身就跟到哪了。” “套话少来!直说吧,找我何事?”李晚煕穿着一件补丁重补丁的粗布麻衣,倒比他自己那身死气沉沉的黑绸衣服好看,只是空荡荡的袖管不那么顺眼。 “妾身说了呀,想与教主赏月。”春二娘捂着嘴吃吃笑道,“教主不敢?” “你我交道虽少,对彼此的为人却心知肚明。在你面前我扮不了英雄,你在我面前也装不了贤妇,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就免了吧!” “教主真是不解风情,枉费了妾身千里投奔的美意。”春二娘姿势优美地揭去酒壶上的封皮,将酒壶递向李晚煕,“教主闻闻,这可是百年难得的好酒。” 李晚煕甩开衣袖,捂住口鼻,连连后退:“站住!不许过来!” “不过去你我要如何亲热?教主这么做可就有点为难妾身了。” “我说了不许过来!你再敢上前一步,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不客气好啊,不客气说明教主拿妾身当自己人看。”春二娘又上前两步,“教主,你想怎么对妾身都可以,就是甭客气。” “站住!”李晚煕指着春二娘,喝道,“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吗?” “怎么还急了?罢了,既然教主对妾身没那意思,妾身也不必强求。毕竟,牛不喝水强按头容易呛死。”春二娘扔掉酒壶,玩着那张至少有十七八个窟窿眼的封皮,娇笑不止。 “你笑什么?”李晚熙看看自己的手,重新捂着鼻子,“你……你下毒?” “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老鬼,妥了!出来吧!” 阴魂从一蓬枯死的荆棘后钻出来。月光下,他那张比女人还白皙几分的脸配上那双碧沁沁的眼,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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