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主的自言自语中透露了极大的信息量,但却也带了更多的疑问。 然而相比于这些,布兰达更在意祂口中曾出现过的一个描述: “你刚才所说过的、那个所谓的‘同一概念’的群体,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似乎从未听你说过类似的表述。” 犬主摇了摇脑袋,不再思索自己心中的疑惑: “也是,您目前仍未觉醒,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方式尚且与凡人一致。 “对于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理解,您亦未有所触及。” 祂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问题: “在您看来,所谓的‘法则’,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布兰达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是在说什么荒唐的问题?法则不就是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底层要素吗? “法则之本质,不就是世界之所以能够顺利运行的底层逻辑吗?” “那么,所谓的‘世界’,又是什么呢?” 犬主却并没有笑,而是认真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唉……?” 布兰达顿时只觉得哑口无言,她突然有些猜不透犬主的想法了。 犬主没有在意布兰达的态度,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在您看来,世界有多么广大? “它是我们脚下的达西亚、塞西亚的土地吗?是这片洛里亚大陆的全境吗?亦或是我们脚下的这颗岩石星球? “我想,您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我们生活在一颗巨大的球体之上。 “那么,所谓的‘世界’的‘边界’又在哪里呢?是达西亚的国境之外吗?是那道隔绝了东西洛里亚大陆的沙暴障壁吗?是洛里亚大陆之外、人世法则所不能覆盖的俗世边界吗?还是这个无比广大、却又万分渺小的星球呢?” “对于王国的普通民众来说,他们接受了王国的通识教育,因此,他们心中的这个世界,即是他们认知之中的西洛里亚大陆。 “而对于王国高层来说,我们知道有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来客,因而,对于父亲他们而言,广袤的洛里亚大陆即是这个世界。” 布兰达索性不作思考,她只是闭上了双眼,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回答: “至于我……当我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星球之上、而洛里亚大陆也不过是这个星球的一部分时,我便认为,所谓的‘世界’,就是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但你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犬主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以问题引导布兰达进行思考: “那么在现在的您看来,法则究竟是什么呢? “就以我为例,所谓的‘空无’,又是什么呢?” 布兰达回忆自己曾经与犬主进行过的对话: “你曾说过,所谓的‘空无’,是‘死亡’法则下的一支,象征着无思想之物的死亡。 “莫非,‘空无’的意义并非如此?” 犬主再度摇头: “我不会对您说谎的,永远不会,这是我曾向法则立下的誓言,我只是没有把话说完而已。 “您似乎依旧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您的‘星空’,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布兰达猛地睁开了双眸:犬主的问题直指她一直回避着的问题,一切顿时豁然开朗! “啊——!” 大脑感受到了一阵无法忍耐的剧痛!布兰达的脑海之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她无法忍受从大脑深处传来的痛苦,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双手紧紧地抱住头部。 “怎么回事……” 布兰达和犬主所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柳本城中,原本正在和侍女贝拉闲聊的阿加莎,此时也跪倒在地,痛苦地抵挡从头部传来的剧痛。 “我主!” 犬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祂很清楚,布兰达此时的状态并不好。 然而此时的布兰达却听不到祂的声音了,她睁大双眸,剧烈地喘息着。 自布兰达的体内,一股远超人类超凡者所能承受的精神力量蔓延而出,席卷整个塞西亚岛! 普通人只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心悸,但所有位于塞西亚的超凡者却纷纷僵在原地。 无论是达西亚的高等超凡者,还是贵族联盟的唐娜、塞西亚大公罗纳德,都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本源的恐惧,这让他们无不惊出一身冷汗、仿佛感受到了神明的目光! 而此时就在布兰达身边的犬主,感受到了最为强大的精神压力。即使是位阶远远高于人类的祂,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张地注视着布兰达: 自卡门逝世后,这位与世界长存的天使,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祂”的回归。 异变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不如说,伴随着布兰达精神力量的失控,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的眼瞳染上了绚烂的莹白色,无数的星辰在她的眼中诞生、闪烁、复而消亡。 布兰达的头依旧很痛,但她的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在那一呼一吸之间,最为本源的“无”出现了,它以最为纯粹的“黑暗”的形式出现了。 布兰达、犬主、以及她所创造的星图均被黑暗所笼罩,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在这里,除了犬主和她,什么都没有。 除了无数闪烁的光点,只有一片空虚的“黑暗”。 很快,在光点闪烁之间,这片空间如同被无数缤纷的彩色颜料所晕染,出现了数不尽的、色彩各异的星云,仿佛一团团美丽绚烂的烟雾,让这片空间不再单调。 以这条璀璨的银河为中心,空间急剧向外扩张,一个又一个星系浮现在这片空间中。 终于,剧变停止,这片空间中的一切都依照自然的规律运行着,如同真实世界中的宇宙。 即使是犬主,也被眼前这壮丽的一幕景象所吸引,祂转身环视周围,口中却是已经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着: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景象吗?当真、当真是神域啊……” 犬主明明是在和自己说话,却又像是在和不知名的某位虚假存在对话。 祂的眼角划过了一行如雾的泪痕,自己却对此毫无自觉——祂也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了。 …… 近千年的时光过去了,对于天使来说,这不过是漫长岁月中极为微不足道的一刻。 但在今天,映射星海的神域再度自宇宙的底层浮现。 一处不知名的海滩旁,数个浑身长满了鳞片、容貌美丽的“女子”正在近海的礁石上引吭高歌。 在“她们”之下的海渊中,一只丑陋的、身体布满鳞片章鱼睁开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眼睛。 下一刻,礁石上引吭高歌的“女子”们纷纷露出了圣洁的神情,一齐吟唱不知名的圣歌。 …… 极北海域,终年不停的风浪骤然停歇,即使是天边连绵不绝的雷暴,也停止了片刻。 数个在布满碎冰的海面上嬉戏“蛇形生物”停止了动作,纷纷沉入海面之下。 鲸歌回荡在空旷的天际,一个硕大的鲸鱼脑袋浮出海面,撞碎了一座巨大冰山。 “鲸鱼”的双目注视着南方,“卡门,你终于‘睡醒’了吗?” …… 达西亚王城外的一座无人山丘上,一道柔和的白光骤然闪过。 一阵带有花香的微风吹过,一匹身形高大、头生独角的“白马”优雅地登上丘陵。 “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独角兽看了一眼繁荣的王城,这才看向身后的密林: “如何?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塞西亚?正好我也想看看,经过这几年发展,人类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就。” “不必心急,让主慢慢来吧——我们等了近千年,也不急于这短短数十年了。” 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传来,一个鹰头狮身、背生巨大白翼的存在自林中走出,眼中充满了温和与智慧。 …… 而达西亚王室保留地的阴影中,黑蛇阴沉的目光看向西方。 许久,祂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那充满裂纹的右手,只见伤痕中不断涌出漆黑的血液。 那血液却没有滴落在地面,而是在接触到阴影的那一瞬间,便化作一缕缕黑烟,回到了黑蛇手中。 “那个埃文公说的竟是实话……萧梦知,你和卡门究竟瞒着我们做了多少事?” 黑蛇面色阴沉。 …… 某处不知名的海渊之下,一条墨绿色的、身长数十千米的巨蛇,正怡然自得地咬着自己的尾巴,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吞噬自己、复又诞育自己的循环。 虽然正在衔咬着自己的尾巴,祂却突然停下了这一过程,墨绿的蛇瞳看向海面: “有趣……这次诞生的究竟是诺依、是卡门、还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呢? “萧梦知,你和祂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我由衷地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可以遵循你们的心愿吧。” …… 陆域海的高天之上,一只翼展数十千米的巨鹰正张开双翼,在云海之上无所依靠地上下浮动。 祂生有双头,一个头看向过去和死亡,一个头看向未来和生命。 祂是最早察觉到神域的存在之一,两个头合二为一,却没有看向西北方向,而是看向了自己的身边: 一个黄金色的巨大圆环已经显露出自己的身形,却表现得很虚幻、如同幻象。 巨鹰的头颅再度分裂为两个,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闲适模样: “时间还早,不必心急,不必心急……” …… 兰开赛城,在埃文家族宅邸的地下密室中,一只身形修长的白猫出现在墓碑前。 它拍了拍面前的“萧梦知之墓”,墓碑前瞬间展开了一幅虚幻的光幕。 “夫君,该起床了——那两个孩子觉醒了。” 白猫口中所发出的,却是一个柔和的女声。 墓碑后的地面向两侧分开,升起了一个材质似乎是石质的棺材。 “嗯?我看看……”棺材里传来了一个儒雅的男声。 随后,白猫便只听到棺材里传来了窸窸簌簌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正在里面翻找些什么东西的动静。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白猫才又一次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只是初步觉醒而已,不必着急,我还能继续在这里睡上个十年。 “你要不要也在这里睡一会?别的不说,睡在这个棺材里还挺舒服的。” “不用了!”白猫断然拒绝: “我之前就已经在棺材里睡了十万年了,现在有棺材恐惧症。” “不用就不用嘛,也没有必要凶我啊。”男子发出了一声略带抱怨意味的嘟哝。 随后,石棺再度沉入地下,白猫的身形也逐渐消失,这片空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