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洛斯公国的政治局势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吗?” 阿加莎没有正面回应父亲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的焦点转移到似乎毫无关系的洛斯公国上。 但阿道夫夫妇却立刻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阿道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老爷子过世后,洛斯公国内部的政治局势便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即便是公国内部的多数高级文官,也不愿意听命于那位巴里特公子的意志;至于洛斯公国的裁判所,更是早早地跟随了艾尔弗雷德,对巴里特一直保持疏远的态度。 “不过也多亏了裁判系统的不站队,加之王国西岸岸防军团的军团长、柏莎·洛斯女士一直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兄长,才使得当下的公国局势能够保持最低限度的稳定,巴里特也能够逐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核心班底。 “但在我看来,巴里特所做的还是远远不够——他浪费了太多时机,而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老爷子生前的威望已经帮这位公子拖延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无论杰勒米卿立下了何等卓越的功勋,他毕竟已经过世了。 “说白了,这个世界是属于生者的,即便已逝之人的威望再高,也不能长久地震慑住野心家。” 显然,在阿道夫看来,现任洛斯侯巴里特的表现并不让他感到满意,否则他也不可能一直称其为“公子”。 “唉,阿道夫你也不要这么严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安妮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搅动着茶杯中的茶匙: “在老爷子的三位后嗣中,长子班·洛斯的政治天赋最高,也最有韬略和大局观,且身为长子继承了杰勒米卿的名望; “幺女柏莎·洛斯的政治天赋不如班,但却是三人中最具勇武之人,因此早早投身于军旅、接管了王国的西岸防务; “而相比于兄妹,巴里特的天赋本就不足,只能算作中人之资——相比于进取,他更善于守成。 “话虽如此,所谓‘能力’,也是需要磨砺的,毕竟如艾尔那般的天才到底百年难遇,现在的王庭事务又需要班的能力和名望,我们之所以一直观望洛斯公国的事态发展,不正是将它当作对于巴里特卿的磨练吗?” 改革派皆知,安妮王后作为阿道夫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同志,她的眼光和政治能力永远都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档,她虽然不常离开王宫、看似不参与王国的实际事务,但白垩宫的所有重大决策都有其参与,没有一位高层能够忽视她的意见。 “那倒也是,如果最终是布莱恩卿出手平息了洛斯公国的事态,那巴里特才算是彻底废了。” 阿道夫摇了摇头,看向阿加莎,没有在这种“小节”上多做纠结,“所以,你的意思是……艾伦?” “是的,艾伦兄长——在我看来,他接下来所采取的行动,才是我们短期内是否对保守派赶尽杀绝的风向标。” 阿加莎继续用指尖把玩着胸前的那一缕碎发,语气淡然: “如果他抓住了接下来的乱局机遇,趁机把韦伯斯特从议长的位置上逼下来,并在洛斯公国的文官派系内乱时横插一脚,那就证明他有能力整合保守派,也意味着保留地的年轻贵族还有反击的心气和能力,既然如此,便不必急着拔掉他们。 “但如果艾伦兄长仍迟迟不愿下定决心、错过了这个几十年难遇的大机会,那就可以让王国军队踏平保留地了。” 阿加莎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仿佛是普通人家在谈论天气如何、晚餐吃什么,轻描淡写到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的话会如何影响到王国的战略——这是一种刻入灵魂的淡漠,除了艾尔弗雷德,她平等地看待包括自己兄长在内的每一个人,她并不在意有多少人的人生会因为这一席话而彻底改变,更不在意因此而牺牲的无数生命。 “你想利用保守派这个跳板,帮艾尔完成登基前的最后一层阶梯吗?” 阿道夫的语气也很淡然,他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个国度最严肃的问题,即王国的最高权力、王权的交接问题。 “是的,父亲。” “你是在养寇自重,艾姬,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个反动的势力会在十年间成长为怎样的怪物。” 阿道夫将茶杯递到自己的嘴边,杯中茶水泛起层层涟漪,又在顷刻间恢复了平缓。 “既然如此,索性坐看保守派自我膨胀,那也不坏,”阿加莎一字一句地回复道: “如果他们能再度掀起一场叛乱,那就再镇压一次贵族叛乱;如果他们敢砸碎王国的政治机器,那就踏平保留地全境,处决一切的贵族家族、以及和叛乱有关的一切协助者,倒不如说,一切从零开始,反而更符合我们的期望,不是吗? “艾伦兄长既然已经走错了路、我们也无法挽回这一局面了,那么,为什么不将局面引导至我们所期望的方向、索性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就用他的血、所有贵族的血,铺就艾尔的登顶之路呢?” 残忍、淡漠、理性地进行最残酷、最长远的政治精算,此时的阿加莎再没有一丝圣女的模样,而是一个顶级的政治生物。 “既然你也想到了这一层,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至于后续会如何发展……就全看艾伦那孩子的选择了。” 阿道夫没有反驳阿加莎的观点,因为他们都知道,当韦伯斯特不顾一切地对艾尔弗雷德下手时,当艾伦为了阻止韦伯斯特的疯狂而就任王室议会的副议长、全面夺取对方的权力时,艾伦就已经成为了那个无奈的牺牲品,他本人也对此心知肚明。 没有什么文山会海,也没有无数官员聚集在会议室中集思广益,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只是在一次午后的家庭谈话之际、仅仅三言两语之间,数以百万计的达西亚人的未来、甚至是整个西洛里亚西部地区的命运,便被定下了。 长叹了一口气,阿道夫放下茶杯,“除此之外,有件小事需要提醒你一下。” “您请说,”阿加莎注视着父亲的双眼。 “你的随侍,我想想……她现在的名字应该是贝拉吧?”阿道夫略作思考。 “贝拉?她一向很听话,也不敢未经我许可而轻举妄动,她应该没有做什么惹恼您的事情吧?” 阿加莎微微偏了偏脑袋,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一丝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可爱”浮现在她的脸上。 “那倒不是,并不是她做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阿道夫摆了摆手,没有把女儿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只是恰好有件和她有关的重要事宜,需要尽早提点你一下——虽然你已经尽可能地抹去了当年的一切痕迹,我也尽量帮你做了些掩盖,但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么艾伦应该还是追查到了她当年做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