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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糖雪球儿(1 / 1)

潇湘阁位于京师东部偏南,娉婷袅娜似憩于秦淮河畔。 “潇湘”一词出自《山海经》:“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兴许是名头上胜了一筹,便不似其他勾栏之地那般的俗套建筑。 此地楼阁典雅,装饰精美,阁道两侧的壁画栩栩如生,古色古香的降黄香檀盘根错节,有玉兔,有金蟾,檐牙儿顽皮上挑,勾勒出精致般似让人遐想联翩的弧度,砖瓦青翠茂盛,雕梁画栋,碧瓦朱檐,挂角的蟠螭灯熠熠生辉,以至于分不清洒在宾客脸上的红晕不知是灯辉还是容光。 门口两侧盘坐着两只由大理石精雕细刻的石貔貅,有招财辟邪之意。从大门口往里望去,灯火还未被完全点亮,夜色恐怕还要再迟到一会儿,黄昏倒是不介意被分去几分颜色。 牌匾也与其他烟柳勾栏之地通用的样式不同,不见丝毫的镶金裹银,而是以交州南阳古桐纯木质式的设计,不过雕刻精美,边角儿地是特地请出了名的匠人雕了彩凤彩凰轻舞的图案。而最引人论讨的则是那三个大字,据说那是教坊司的大人物花了不少银子从礼部投门路,礼部再往上投,一来二去的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才在首辅大人那里求来了这“潇湘阁”三个字,一字千金呀。 要说这地方不似别处青楼妓馆,也不至于挂上只有在重大节日才升起的蟠螭,只是今儿个是潇湘阁开门迎客的大好日子。不似前几日的静谧,今儿开了个大早,下人们清扫院落、张灯结彩自不必说。这会儿请柬已发出去了不少,各家达官显贵、世家大族中都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只是城中百姓们这才后知后觉般知晓,为庆秋闱大考,今日礼部的大人们安排那潇湘阁花魁陈渔儿游河唱曲儿。 ……… 秦淮河的另一边,白日里街禁了整整三日的主路终于是撤下了布防,三年一度的秋闱终于是落下了帷幕,江南学子们熟读了这么多些年的圣贤典籍,恨不得这段时日把圣贤书本给吃下肚子里去,就为了备战这次秋闱大考。 今日终于熬过大考结束,富家子弟们走出贡院,或趾高气昂,眉飞色舞,或侃侃交谈,言笑间坐上各自家中的马车,少年人好不自信潇洒。但一些个寒门学子们就较为可怜了,入秋时分本就天气转凉,多数寒门子弟也就单衣素裹,出了贡院,日色也较晚,阵阵秋风袭过,寒意料峭,片片桐叶也随之跃然而下,学子们自然是环着胳膊,蜷缩着脖子,夹着书本瑟瑟地行走了。 只不过出贡院的学生们大多还是富足子弟,毕竟这是京师的大考,多数是官宦侯门和世族显宗,这也就更显得那些个单衣的萧瑟身影较为引人注目。大多是见三年一单衣,见三年一萧瑟,少年人的大好时光又有几个三年?街边洒洒跃下的桐叶不仅仅只有零落成泥的结局,也有随着秋风飘向深巷豪门、直上云霄的,亦是有着些不知所来、不知所踪的。秋风与不与之便利,便和落叶的想法无关了。 贡院考场的考官身份必然备受重视,而其中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的朝廷大员,掌管教业与学府,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位子。王槐贞王祭酒今日的心情却不似那些刚出考场的富家子弟,一心想着大考终于结束,晚些时候与狐朋狗友们在秦淮河畔笙歌醉酒。此刻的祭酒大人很是惆怅啊,身为副监考官员,他自然有权在考场巡视,但是这不看还好,一眼看下去便生出一肚子火气。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子好歹是朝中清流首位,本朝祭酒,国子监可是放眼整个天下的最高学府,王家家学渊源,在朝是清流首位的王祭酒,在学术界更是被奉为执牛耳者的角色,怎的生个儿子就如此性情顽劣,如此的………唉! 也不是王大人家的公子不学无术,这小子虽然谈不上学富五车、下笔如神,但也算腹有诗书、小有才气,王家家学渊源,家中子弟自小便是熟读圣贤书,这王家公子在京城也算是颇有才子之名,虽说不可避免的受父辈的声名影响,让人有几分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过王公子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王祭酒气不打一出来,自己家儿子的斤两王槐贞是知道的,平日里玩闹嬉笑也就罢了,这秋闱大考是举国盛事,无数的学子趋之若鹜,圣贤典籍背了一遍又一遍,家中长辈为了这次大考,为自家晚辈可谓是操碎了心,祭酒大人自然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把自家这顽皮臭小子抓过来大考,可巡视考场时一看试卷,王槐贞就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朱子圣言的“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日穷其理而已矣。”被这小王八蛋改成“阅犹不尽也,赏犹不足也,终日阅少女无数而不倦矣。”还有似“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小娘子入怀来。”更可气的是,这臭小子还端正着脸,那双清秀眸子格外清澈纯净,一本正经的对他老子点点头示意,好似在告诉王大人: “爹,您老就放心吧,此次秋闱,我必定金榜题名。” 若不是顾及考场纪律,王大人当场就得给这小子来一场家法大刑,再一顿谈论古今学说理教了。这不才出了考场,臭小子王世尧立马租了船游河去了。等王大人检点好试卷笔墨,做好考场善后事宜,火急火燎地赶出来准备“例行教育”的时候,门口的看守只回了句:“大人莫急,王公子说了,今夜有花魁游河唱曲儿,小王爷邀他游河逛秦淮。” 气的王大人是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在门口踱步一番,却实在是气不过,骂了两声小王八蛋,你给老子等着之类的有辱读书人斯文话语,才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这幅模样要是让其他几位同朝为官的好友见了,免不了得打趣一番,说什么:说到这修身养性,王大人还是略差一筹啊,难怪不仅是在朝堂之上,就是在文坛上,也被那位顾大人隐隐压了一头。 ………… 夜色下临,为整个秦淮光景染上一层纤细的黑色朦胧,然而河畔却没有夜晚该有的寂寥。 河岸边有灯火高悬,水中倒影闪烁频频,浮光跃金,有月光,有烟火,有多种多样的彩灯。远处有笛声悠扬,近处有流光婉转,河畔旁不少文人雅士,或吹奏,或抚琴,或落子手谈,或举杯畅怀,有锦瑟和鸣声似珠圆玉润,热闹非凡。河畔边人流来往,不少佳人亦抚琴遥遥相望。京师秦淮夜景的美态就好似刚刚睡醒的小娇娘,揉了揉朦胧睡眼,伸了伸懒腰然后打一个哈欠,煞是可爱。 这会刚过戌时,河中的游船已经撑起浆来,三年一度的秋闱有惯例,不仅仅只是学子们的重要日子,也是各个青楼名苑的大好光景。贡院与青楼隔河而立,秋闱落幕之日笙歌合奏,一水皆香,是才子佳人的美话,此时的秦淮河畔,不止是萧管琴瑟和谐,更有文人士子们以诗词曲赋相称,与烛火星光交相辉印。花间月下,琴瑟玉萧,流光溢彩,与秋霞相交。 河中游船不少,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驾船游河,今日不同以往,在河中游船的人物,地位身份都举足轻重,只有受潇湘阁邀请的,才有资格驾船夜游秦淮,不过受邀游船的宾客名单多是些达官显贵,别的普通商贩船只可没资格游河,要说有人没有收到邀请不顾规矩强行驾船游河?因潇湘阁身后有教坊司和礼部撑腰,以至于还没有人敢大胆到在此地惹事。 陈花魁的花船还没动静,河中的少些游船已经先行撑起浆来。 秦淮河与潇湘阁坐落处中游位置,有一艘挂着明丽彩灯的中型画舫船,船身约八九丈长,弧线优美,飞檐翘角的船头颇有讲究,船柱有匠人雕刻的云纹盘龙图案,船尾翘挺,有雕花栏杆,船身由宽渐窄,船舱里有案桌,摆有珍馐佳肴和琉璃盏美酒。 身穿群青色云纹乌金华服的公子哥修长身子侧卧在案桌一侧,右手支撑着头,胳膊抵着案桌,姿势慵懒,靠在船舱内的椅子上,双脚一前一后随意搭着,闭着眼眸,好似在小憩。见他面若冠玉,眉如墨画,俊朗非凡,气质华贵典雅,双眸似桃花,好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却时而淡淡皱眉,若有所思。若是有两位捶腿揉肩的俏丫鬟在此,才算是应景,这不就是京城纨绔公子的真实写照嘛。 案桌另一侧有另外两位公子哥,一立一坐,坐着的那位和华服公子对坐,却不似他那般散漫坐姿,一袭白衣,手握折扇,儒生打扮,远看气质颇为出尘,手捏一枚白子,嘴上挂着笑意。站着的那位公子着玄衣,佩剑,身姿英武,时而远眺,时而开口。几位公子言笑晏晏,不知在聊着什么京城趣事。 身着华服的公子哥不知是被逗笑还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睁开双眸,恍惚间能看见有桃花沉醉,他轻声笑了笑。若有些大胆的年轻女子在侧,瞅见这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子,可真要禁不住伸手去触碰,感叹一声这水灵灵的眼眸可真是好看极了。 华服公子伸了伸懒腰,悄悄把身子坐正了些,慵懒着笑道:“好了,也该到了,不急这一会。”随即看了眼桌上自己输的一塌糊涂的棋局,笑容却缓缓消失了些。 “承哥,你别替他说话,等这小子到了,我非得好好收拾他,耽误小爷我的赏景兴致,该打。”佩剑的公子脸上挂着不忿,可嘴角却微扬,似是在笑,显然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匪浅。 “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准是承哥让那小子买糖雪球儿去了,这个时辰要买到,可不容易。”握折扇的公子轻笑道。“不过他次次都是最晚,是该教训教训。”说话间的功夫,儒生打扮的男子伸出手,撇掉了棋盘上“一边倒”的棋局,顺便收好棋子。 糖雪球儿是出名的民间小吃,又叫糖炒山楂,把糖在锅中熬化,再配合山楂轻炒,甜而不腻,美味至极,京城街上的小吃摊或者糖货糕点铺子都有得卖,是独到的江南风味,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位小王爷,从小到大,就好这一口,若是哪天没吃到,心情可是都会差上许多。 李君承安安静静的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不争辩不搭话,或许是刚刚换过的姿势坐着不舒服,他又挪了挪身子,上半身趴在案桌上,脑袋枕着两只胳膊,脑子里没有去回想刚才的棋局,眼睛时而往那花魁花船方向望去。 灯火摇曳,倒映斑斓。 怎么还不开船?小王我还等着赏烟花呢。不知道今天渔儿姐姐的妆容好不好看,唱的什么曲子?上次听红袖倌的花魁霜儿姐姐唱曲儿,那声音真是动听极了,对了,还有她旁边那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小小年纪多愁善感,不过是几句文人酸气儿十足的词曲,怎么就给听的哭鼻子了。还有今晚可千万别碰到那个粘人精公主,小王好不容易甩开她,这清闲日子来之不易啊,不过今晚宫里那么多事,她应该溜不出来才是。那晚上到底住不住在潇湘阁呢?……… 不对,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想着那些个糖雪球儿的滋味,馋了…… 就这会儿琢磨着的功夫,人可算是到了。 “承哥!承哥!靠下岸啊!” 岸边传来几声不合景致的叫嚷声,正是秋闱上“大展身手”的王世尧王公子。 “你小子还知道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看看!”佩剑的公子装作一副神色不善的模样,最先说话。 “哎呀,这…糖雪球儿卖完了,我跑了京城好几家店铺,他们都打烊了,耽误了时间,我这才迟到的!”王世尧也委屈着喊道。说来也巧,几家店铺平日里卖的也不快,这个时间点多多少少也还留有一些,莫不是今日遇到了什么大主顾?王公子可真叫一个憋屈。 佩剑的公子神色一变,不再板着脸,随即与握折扇的公子相视一笑,瞬间彼此默契的读懂了对方的想法,他默默地坐回船舱,一副看戏的眼神看了看岸边的王公子,又看了眼身着华服的小王爷,忍住没笑。 果不出两人所料想。 李君承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语气不悦地说道:“没买到?那你就游过来吧!” “……别啊承哥,今儿冷,我穿的薄,身子骨又不如那糙汉子,染了风寒就不好了,你让我上船吧!”王世尧欲哭无泪,急的直跺脚。 佩剑的公子名叫赵鼎龙,剑眉星目,体态修长,哪个女子见了不称一声俊俏公子,在这却被叫做糙汉子。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几人之中,就属他既不喜诗词歌赋,又不喜音律书画,父亲是京城将军府的实权都督,正三品的朝廷武官,手里握着实打实的兵权。家中武风淳朴,用他老子的话说:“整那些个没用的玩意做甚,好好习武,将来考个武状元,接你爹的班。”家风如此,想拿出个读书人做派装模作样都难,加之常常佩剑出门,英武不凡,几位关系好的公子们玩笑间,可不得被称一声糙汉子。不过玩笑归玩笑,这四位公子哥,模样可真是各个长得俊俏好看。 握折扇的公子叹了叹气,笑着让船夫靠岸接王公子上船。 白衣公子名叫顾洵儒,折扇纶巾而坐,出尘清新的儒雅气质,京城女子大多喜爱这种类型的公子,摇摇折扇,吟吟诗词,次次都是青楼女倌儿们的香饽饽。父亲是朝中正二品的户部尚书。顾家和王家一样,家学渊源,在学术界上占据着先锋位置且家大业大,顾家通过讲学、研讨、撰文、等等一系列活动推动着实学的发展,与宣扬心学学说的王家在学术界激烈碰撞,两家各执两学之牛耳,有“左王右顾”之说法,这些年顾家甚至有隐隐压过王家一头的趋势。 不过对于家族学术争端,并不碍于顾洵儒和王世尧的交情。大人们吵的再厉害,政见再不合,学问再高,那也不妨碍兄弟们一起逛青楼妓馆啊。 这么几位京师的权贵公子哥们,加上岸边国子监王祭酒的公子,其阵容可以说是京都官二代的顶尖货了,家里不是高官就是大族,让平日里一些跋扈的京城纨绔们碰到了,都得灰溜溜地绕道走,不说别的,你看看哪个京城公子哥整日出门佩剑的?认识的人见了面,要笑着称呼一声赵公子,不认识的人见了赵鼎龙这剑眉星目的模样,英武不凡的气质,说不准以为是哪位江湖侠客呢,要说赵鼎龙的剑,识货的人可都知道那真不是什么花架子,要是得罪了这几人,后果可想而知。 三人围绕着中间的华服公子落座,侃侃笑谈,听着王公子今日在秋闱的“大举”,笑得合不拢嘴。 “要是让你父亲抓住你,你还想出门?怎么着也得禁足两个月。”顾洵儒笑道。 “没事,这两天住你家,许久不吃姨做的鱼,嘴都馋了。”王世尧头一偏,好不容易大考结束,上了船,索性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靠在船舱壁上饮酒赏景。 “你忘了祭酒大人上次满京城的抓你了?而且你爹和顾叔叔这段时日在朝堂上本就闹得厉害,要让他知道你还敢跑到顾叔叔家里,我看他非得打折你的腿才肯罢休。”赵鼎龙笑着调侃道。 王世尧犯了难,噘了噘嘴道:“那怎么办,今晚我跑出来,可不敢让我爹再把我抓回去了,你们可不许出卖我。”转而望像李君承,泣声可怜道:“你要收留我啊,承哥。” 没人没理他。 随着船儿游动,几人笑谈。 秦淮夜景,实属京城一绝,月色在不觉间明亮了些,秦淮亦然,寒意随着夜色渐深而渐起。 李君承听着三人聊着天,只是浅带笑容,极少插话,面貌俊朗好看的年轻公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手指敲击着案桌,望着花船方向,今天仿佛有心事。 有烟火绚烂,点亮秦淮。 “看,花船动了!” “怎么了承哥?一直盯着那边。” 李君承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抿了抿嘴。 “可惜今晚吃不到糖雪球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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