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执心下一动,并不说话,只拿眼睛看她,耐心等待下文。 路缘缘自信地摇头晃脑,“别忘了,这戏园子可是你二叔当年为了讨心头宠——熹妃的欢心建的,是皇家的产业,怎么可能派外人来接管?” 刘执提醒她道,“熹妃娘娘早已被打入冷宫了。” “那又怎样?你二叔只是厌恶警惕她的家人,并不是讨厌她,我看哪,早晚还会把她接回宫去的。” 众所周知,熹妃父亲近些年已渐渐年迈,“势力”再大,膝下无子,又能如何?连小女儿被打入冷宫,都束手无策,无法拯救。 这倒也不难推理,二叔当年到底太过谨小慎微又听信其他人的枕边风了,刘执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二叔去接她,熹妃也不会再回去了。失望攒够了,是会离开的。” “咦?”路缘缘有些不理解,“连我都看得出,熹妃是真心实意,眼里只有你二叔,在乌七八糟的后宫里,真是很难得了。” 要是皇上松口,她重新得宠,娘家面子也挽回了,应当不会不愿意罢? 刘执摇摇头,“正因如此,才更加不会原谅他的辜负。” 路缘缘略一思索,换位思考,也明白了,只能在心里感叹熹妃像这样个性鲜明的女子,真的不适合入宫,难怪她父亲当年左挡右拦,可怜天下父母心。 叹归叹,路缘缘还是说出自己的见解,“话虽如此,就算熹妃伤心不愿意了,你二叔难道不会强来么?很多男人死不认错,还想女人妥协,是有一股子不要脸的贱脾性在身上的,我看你二叔就是这种男人!” “你倒是真敢说。”刘执笑着点一下她的鼻尖儿,“完全不拿我当外人,屡次口出狂言,小心给家里招惹是非。” “怕什么?你又不是别人。” 路缘缘撇撇嘴,“我猜——你二叔八成是想破坏你和贾真的这桩婚事,好给贾家一个教训,毕竟当时贾丞相有点儿下他的脸了,虽说后来强行挽尊褶过去了,心里到底不痛快!” 刘执不置可否,手里摆弄着一个小茶叶盒。 “这样给贾真泼脏水打压,既能教训贾家,即便退婚,也能全了你家的脸面……不过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他这么做,是不是太儿戏了?贾真再不济也是丞相之子,培养的如此优秀,以后肯定是要继承他爹的衣钵的。难道,你二叔有其他备用人选了?” 看她百思不得其解,刘执这才笑道,“怎么会舍得,贾真可是二叔着力培养的人才,就等着收获最终果实呢!” 是啊,皇上这些年大力培养贾真,目的就是想把女儿嫁给他,让他彻底成为“自己人”,奈何他爹不明事理,横插一杠子,眼看着要收获的果实被别人给摘了,而且摘的人还是他向来有些忌讳的大哥家,能不闹心么! 可——既舍不得,又打压他,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路缘缘有些不确定了,笑嘻嘻地贴到刘执跟前儿,“清清,你不说你知道你二叔怎么打算的嘛?你倒是说说,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该说不说,别管现在如何,叔侄二人幼时感情不错,刘执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她二叔。 刘执笑道,“下二叔脸的是贾丞相,可并不是贾真。” 路缘缘一听就懂,猛地一拍大腿,“你是说,如果当时宴会贾真本人在场,未必和他父亲做一样的选择?” 也是啊,毕竟娶了长公主,对他的仕途会更加有利!至于什么才貌、夫妻感情,差不多就行了,有野心“干大事”的男人可不会在乎这些“鸡毛蒜皮”。 不是路缘缘非要将男人揣测的很不堪,她爹她哥也是这样的男人,好像娶什么样性情的妻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当户对,互助互利。 其实不光这些男人,在京城里参加宴会的很多世家小姐也是如此,放在首位的并非个人感情,那些以个人感情为优先考虑项的,结果并不是太好,反而是那些为了家族、地位等现实原因在一起的,有着利益牵扯,即便日常相处相敬如冰,倒是怎么也分不开的。 ——可这并不能证明这就是对的、适合的选择。 路缘缘这样想,刘执也这样觉得,观念出奇一致,否则二人也不会成为至交好友了。 “你是说你二叔在敲打试探贾真么?”路缘缘皱眉猜测着,“可就算贾真埋怨他爹多事,知道开罪了皇上,现在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呀!” 可这婚又是必须要退的,冥冥之中,路缘缘有种强烈的直觉——堂兄是大将军的她要是嫁到刘执家,刘家再招了文臣之首贾相之子为婿,皇上还坐得住龙椅? 只是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两大家族退婚总是不体面的,总得有一家人背锅,既然皇上不愿放过贾真这乘龙快婿,那背锅的就得是刘执家,可刘执她二叔就算对她和大哥心存疑虑,不至于把刘执也搭上罢?那可是他最喜爱的小侄女! 路缘缘想到这儿,眉头皱得更紧,“虎父无犬子,贾丞相如此刚正执言,我看贾真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她想了想,补充一句,“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缘缘,我原本厌恶盲婚哑嫁,一度想不顾一切地退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又终是因为怕连累家人而暂时妥协了。见到贾真本人之后,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况且他也没做错什么,我不能任性行事让家里和贾府同时卷入风波,但我又怕耽误他。” 刘执陈述事实的语调很平淡,路缘缘却越听越心凉。 “可越往后我越明白,事情的走向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二叔想要事情怎样发展,它就会怎样发展,我们并不能提前反抗什么。” 提前?路缘缘听出她话中的缝儿来,“你的意思是——” 刘执抬眼与她对视,“无论我们俩提前做什么,退婚与不退婚,都等于向所有人表明了我们的态度,而这态度无论怎么样,结果都可以是不对的。” 是啊,她要退婚,可以是深明大义,也可以是藐视圣旨;她不退婚,可以是乖顺懂事,也可以是另有图谋。 他要退婚,就得给王府泼脏水;他不退婚,就有人给他泼脏水。 路缘缘全明白了,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刘执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不想直视的,全摆在眼前了,避无可避,她与她最亲密无间的二叔,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么? “所以我不能赌。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只能见招拆招,不让事情坏在我身上。” 刘执说完,终于将手中把玩的茶叶盒放下,“贾真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