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刘执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眼盯着刘夏,虽是一言不发,光这泰山压顶的气势就压得整个房间低了两度,瞬间凉快了不少。 刘夏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因为心虚而不大敢与刘执对视,尽量语气轻松道,“姐姐的茶楼客人这么多,咱们还占着个雅间儿,实在耽误挣钱哪……” “呵呵,挣钱哪有教育弟弟重要。”刘执冷笑一声,“说罢,你来扯什么幺蛾子?” 刘夏一听,立马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无辜地一摊手,“这不是总也见不到姐姐,甚是想念么,因此就生出了盘个店和姐姐面对面做邻居的想法,这样就能天天见了。” “这么闲,戏园子不管了?” “那儿不是有那个女人在么,平日里我也是闲散得很,还不如再多做一份工赚些钱。” 刘执不理会他的胡诌八扯,皱眉纠正,“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娘!” 刘夏嗤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嗯,如果生了不养也叫娘,那确实算是我娘。” “丽娘没有不管你,她是管不了。” 刘执知道刘夏心中一直有个死结,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她连自身都难保,如何管你。” “可不是么,姐姐说得有道理,说不定她没利用上我,巴不得我快点儿死了才好,这样她就少了个大麻烦,也安全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刘执眉头拧得更紧,不赞同地看着他。 “姐姐,别说她了。” 刘夏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道,“倒是姐姐你,我要是不弄些动静出来,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怎么,难道我是万人嫌,连姐姐你也不要我了么?” 刘夏收拾起妩媚妖娆的神态,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像一只被人丢弃了的猫咪。 他起身走到刘执那侧,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就像小时候跟她并排坐在皇宫的墙根儿下看夕阳一样,“姐姐,夕阳落了,天就黑了罢?” “我不是跟你说过,太阳很快又会升起来了,只要熬过这个夜晚就成。” “可是姐姐,夜晚很漫长。”当时小小的刘夏笑着说,“但是晚上也有好处,黑漆漆的,我可以藏起来,她们找不到我,就不打我了!” 明明已经过去十几年,这一幕仿佛还在昨日。 同样的问题,刘执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像小时候一样抚上他的头,轻声耐心地解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并非我不去看你,只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不再需要我的照料和庇护了……再说我对你做人做事都很放心,茶楼这边又忙,哪能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照看。” 刘夏侧头看着她,认真道,“我永远都需要姐姐的庇护。” 刘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夏又道,“如今我长大了,也会庇护姐姐。” “好。”刘执欣慰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不过你想离我近些,却去找李三加盟做什么?” 刘执一开口说正事,刚才还温馨和谐的气氛立马烟消云散。 刘夏苦笑道,“姐姐你何必无时无刻不这么理智,咱们就回忆回忆过去说说体己话不好么……” “少转移话题,快点儿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真没干什么,我是看你和李掌柜来往密切,寻思加盟了,沾沾李掌柜的光儿,也多见见姐姐……再说,我也对奶茶挺感兴趣的,还想引入到戏园子去呢!”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刘执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是这回事?” “当然!” “那也得循序渐进。再说了,好好的豆腐脑给搞没了!” 见刘执话里有了松动,刘夏连忙保证道,“姐姐放心,豆腐脑生意我也接着做!” 刘执瞥他一眼,算是同意了,“好好学方子,你这公子哥,可不要玩票砸了人家招牌。” “放心罢姐姐。” 刘夏起身转了一圈,花蝴蝶似的,“像我这般风华正茂,卖出去的奶茶得是李掌柜的五番。” 见刘夏又恢复了风骚的模样,还搔首弄姿了一下,刘执忍不住笑道,“我倒要看看!” 刘夏眼见着开心了,起身直奔门口,“我这就去和李掌柜签协议。” 刘执笑着点头,待他离去片刻,门被人轻轻推开。 刘执早已收起笑容,抬眸看向来人,“怎么,大哥交待你的事里,还有监视偷听这一条?” 宁都并不在意她的讥讽,表情严肃,答非所问,“此人不可信。” 他此时穿着账房的衣裳,说得话却冷硬如王府原先那个不苟言笑的影卫一般无二,有些滑稽的反差感。若不是刘执跟他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还以为他又活回去了呢。 “他可不可信,我比你更清楚。”刘执喝了一口茶,垂眸。 “他绝不简单。” 刘执不说话,宁都看着她,也沉默了一瞬,方道,“我知道他幼年时与您感情甚笃,但,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皇宫这种地方出来的像刘夏这种身份的人。 刘执听了他的话,笑了,“这还用得着宁账房教我么?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在那说错一句话都可能牵扯一家人的地方儿,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虽这样说,显然并不全然这样想,而且对宁都也没有掩饰。 宁都板着脸道,“他毕竟是那人的骨血,倘若那人对他有所承诺——即便是哄骗他,他也难免不动心。至于他对他娘态度恶劣,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可能是装的,也可能是因为他娘什么也不能给他,因此……” “住口!”刘执打断他的话,面上黑云压城,有种在发怒边缘游走的隐忍。 宁都果然住口,但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三思,主子。”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刘执鲜少失态,垂头压抑着心中的思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宁都已经掩好门出去了,只剩一道门将她隔在房间,仿佛门里门外是两条路,她又低下头,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