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尘嚣纷然的世界里,用天真和单纯蓄养出来的清俗的箴言。 想来她人是否也是这般:清荷模样静朗,海棠心性禅定,亦不乏玫瑰的热烈执着。 兜兜转转,故事回到09年的四月一号。回忆里镶嵌着更多的回忆,让时光变得漫长。纵然有些细节已经失真,但愿还能一一捡起当时的心跳,歃祭这曲折而幽冷的流年,然后重新迈向更深更美丽的岁月。 窗外的天空依旧辽阔而澄静,千丝万缕的蓝,晶莹剔透,像无数颗被碾成了粉末的钻石一般,自由而均匀的铺抹着。软盈而纤洁的流云,仿佛大朵大朵的棉花糖,随着柔静的风儿不断地浮游。 吉安的海拔之高,总是很轻易地混淆人的视觉,这样的天气里竟还包裹着一层尚未融开的冰冷。 四月一号,愚人节。不过,对于陆辰安和他的室友们来说,这丝毫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都窝在宿舍里,仿佛冬眠还没结束。因为,海拔三千多米的吉安仍然安静的像是秋末的梦,凄凉、冷寂,没有一丝生机。而高原之下的内地早在三月初就已经回暖了,并且和风竞逐,浮红漾绿了。 下午五点一刻,阳光已经逐渐偏西而去。宿舍正好处在背阴面,屋子里稍稍有些黯淡。 陆辰安拉过来一条略显厚实的太空被盖在身上,但是宿舍还是太吵了,躺在铁架床上,来回翻着身子,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来把窗帘拉上一半,然后窗子也关紧了些,背对着室友们准备睡去。 着实太困了,且晚上习惯了睡不好,自己又有午睡的习惯,这一刻放下手机,沉重的疲倦如潮水一样向他压过来。不多时,在室友的游戏声、外音电影里进入梦乡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迷迷糊糊间听到王二河从宿舍外面走进来,碰到铁门以及地上的杂物发出的声音。他进来之后,和田源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没多时,接到后街快递的电话,又匆匆出门去了。 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太安逸了,生活是一如既往的慢节奏。异域风情的生活常常让很多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每天如同放牧一般,渐渐失去了青春期该有的张力和激情。反而类似室友们躺在宿舍里睡觉看电影打游戏以及没营养的聊天成了这里生活的主调儿。 可能是都玩累了,二河离开以后,宿舍很快安静下来,不多时便听到某个床铺上传来的轻弱的呼吸声。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半了,这一天没有课也没有作业。 不过,陆辰安的睡意已经完全散去。他缓缓坐起身,并且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把看了近一个月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一章给看完了。叙述者马塞尔患有重度失眠症,经常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年幼体弱多病,敏感异常……他不禁怅然。 合上书,望着窗外的天色,黯淡又浓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在心里扎堆穿梭,不可名状。 不知道已经多久了,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身上的忧郁气息越来越重了。虽然在别人面前,他都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但事实上自己内心早已经被各种黑暗给侵占满了。而这样的心绪,他从未曾道与他人,哪怕是很亲近的人,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太亲近的人。他是一个矛盾体,更是一个谜团,很多时候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更何况,自己的影子尚且也有缺席的时候,又怎能指望别人来感同身受呢?想想也挺讽刺的,朋友且不说,家人竟然在潜意识里越离越远。 而说到朋友呢,也确实有几个,只是在一次次的疏于联系之后,一个个都走散了。不觉间,他感觉自己真的挺可悲的,分明喜欢安定,但是却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不得不从一个还没有熟悉够的地方离去。而离开之后总是以为下一个地方是个美好的存在,然而后面接踵而来的是一样的恶性循环。 除此之外,他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弊病,每离开一个地方之后,他都不愿意再联系当时的人和物,尽管在心底默默地把他们铭刻起来,但是倘若无事,一定不会再把他们翻出来,至少在没回到那个地方之前是不会去打扰的。 他觉得那是打扰别人,也是在打扰自己。然而,在这样清醒的混沌中,别人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冷漠无情”而不知不觉间选择疏远和遗忘。不过这渐渐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他换过太多地方了,每到一个新的城市,能给予自己慰藉的是那一个个深夜下了车站之后的橘黄的路灯,和孤冷清长的街影。 一样的漫长,无人问津。 但好在有些人还是没有随生活的变化而迁徙,比如王东阳,比如洛落。 他想起陈寅恪的一句诗“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似乎同样的境遇,只是自己这样的对比,却显得自己更加窘绌和讽刺。 起初他靡尚《追忆似水年华》,不过是因为作者对于心灵的细腻追索和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能够给自己一种不太明朗但却又极其坚定的美好憧憬。这也让他想起电影里经典的人生台词:“别担心,春天在黎明的路上。你安心地入梦,一觉醒来,就看到桃花开了,蝴蝶也飞来枕上。”从性情来看,毫无疑问,他对现实充满无限诗情,一如美丽的梦境明朗热溢。然而,现实锋利的棱角却并不友善。 所以,可能他更需要这种艺术来掩盖真相。而看完这本书之后,里面的一切都太真实,因为他们都不完美。 一开始就注定了高尊贵富,累世勋荣的美丽,总是不太适合长长的故事。 而年轻的小说里对风景描摹真的太美,梦幻一般。书里的爱情友情,结局甜蜜或是凄凉,都是那么楚楚动人。只有现实,往往倔强地矗立在被嘲讽的位置。 窗外依旧安静地像一片单薄的梦境,仿佛浸泡了一整个冬天的冷寂还没有苏醒过来一样。偶尔传来几声轻弱的鸟鸣,但又很快像幻觉一样浮漾开去。 陆辰安稍微正了下坐姿,像往常一样,慵懒的拿起手机。浏览了一下主页面的资讯以及知乎话题以后,又很无聊地翻了翻空间。 他再次看到那个不知名字的学弟转发了他的说说:“而我在人间踌躇,黄昏忙着落幕,云雀着急着回家。” 心里面似乎有一点儿暖,毕竟自己的某些东西还有人喜欢。有时候那个学弟还会找他来聊聊天,说一些志趣相投的话题,但是他们却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虽然老校区不大,见面只是低头抬头那么简单的。但是,他这个人更偏向沉寂,见面不如陌生。这样,或许以后还有机会成为更好的朋友。 他觉得知乎上那句话很幽默和现实,“但凡是我正常的聊天,就没有什么样的关系是我搞不砸的”。细细思虑之后,又颇有些难过。 同频的人,怎会嫌你话多,哪怕你讲的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地球是圆的,注定要一起的人,哪怕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最后还是会相遇相知相惜。 不共振的人,哪怕你的一丝絮语,也在折射阴影。 不过,对于这个学弟他也是不怎么有印象的。只知道,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是因为在自己的空间动态里出现了他拍摄的家乡冬景的一隅。 他是陕西的,那张照片正是他拍摄的最普通的一条街巷。疏落的乌桕叶很不均匀的躺在整条路面上,两侧是大大小小的规格不一的商铺店子,整体以黯淡陈旧的红黄色元素为主,看起来很是朴素。那天下着脂粉似的细雨,掉光了叶子的杨树僵着身子,伸展出来的枯木枝杈刚好挡住了大部分视野,不过这种有点儿朦胧的画面仿佛正好把意境衬托到了妙处,正如中国山水画中高端的留白技法一样,等待苔点,意犹未尽,拓着无限想象。 陆辰安看到打着各种颜色伞的行人,他们或是略带点儿诗意的悠闲,或是着急回家的行色匆匆……平凡而不失美好,正是普通宁静小镇生活的真实写照。 但此刻隔着屏幕,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烟火的温柔,同时也能触摸到刮进骨头的冰寒。这种感觉跟自己的家乡很是相似,颇有种亲切感。甚至连他拍摄的视角,他们俩都出奇地一致。 陆辰安差点儿以为是自己拍摄的照片,亲切自然,没有丝毫违和。 但直到后来和苏冰相识再分开,也一直没有和他见上一面。同样地,一切都搁浅在了网络里,渐渐疏远,直至最后彻底失去联系。 而这正是陆辰安人情关系里的常态,像蝉鸣,一季,似曾相识,一生,后会无期。 当然,陆辰安与苏冰的相识,便是间接通过这位学弟转发的说说。 陆辰安整理了床被,准备起身去吃晚饭。但翻了翻空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访客里面有个叫“冷月”的陌生人。往下拉,前几日也有这个人的访问记录。他开始有点儿好奇了,这会是谁呢。 一股强烈的直觉,让他以为这一定会是一位故旧。当然,也可能是一位陌生人。 稚嫩的青春里,文字是另一个陆辰安。他渴望有那么一个人,理解他的文字,懂他的人。 那些或是镶嵌了好看纹路的深情,或是质朴温婉的伤感,裸露在二十来岁的年纪里。 多么希冀,有个人不只是路过。 诚如那么多纠结的文字,他一直在漂流,而彼岸可望却不可即。他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但是他叫不上来名字。像盛夏的诗句,藏着蝉鸣的心事,明知声嘶力竭,却无法宽慰一句寂静的幸福。 所以人们往往如此,等那个人真的出现了,我们却也习惯了路过,亲手送她回人海。 这不叫错过,也不是遗憾,这是命中注定。世界是不公平的,能量守恒即分配不均。总要有一些人,在还未经风雨的时候,为一些天生就幸运的人,做出点儿牺牲。 所以,很久之后,陆辰安才意识到,与苏冰的相识,是一场命中注定。 要走一遍繁华过处的荆棘,过一个等不来春天的隆冬,才知道人间有四季,风雨是苦等的馈赠。 陆辰安带着隐隐的激动,加了那个叫“冷月”的人,并且同时也知道她是个女生。 仅仅是翻了张网页的工夫,手机“当”的一声,QQ界面显示对方已同意你为好友。 “你好,我是看到你访问我空间加的你。” 即便几乎不怎么聊天,但QQ的使用已经像日常的呼吸一样自然普通了。哪里还像第一次加个陌生人,然后隔着屏幕在一旁激动地不知所措。 但这一刻,他带着些许试探,像茫野试探长风,在期待一场春的洗礼。 “人生若只如初见”,美好曾试图漫山遍野,但后来遍体鳞伤也如约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