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跟“冷月”对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断断续续地过了快一周。 同样是一个下午,陆辰安一个人坐在教学楼的顶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歪歪斜斜的洒进地面,课桌上撂着一半阴影一半浅淡的橘光。 尘埃浮游在柔和的光线里,清晰可见。 这里是极安静的,除了远处篮球场上不时飘过来的熙攘和欢呼,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他起身缓缓走向窗子,很远处的高山依旧覆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像神秘而古老的寓言,默默屹立在那里。而周围相对低矮的山峦,连绵起伏、首尾相亘,把吉安环抱起来。只是长长的骁光的山头,又平白添染了几分落寞。 稍憩了片刻,他转头,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狸猫已经懒散地躺在他的课本上了。胸腔有节奏的起伏,呼吸均匀,似乎这里早已是它去熟了的地方。 的确如此,连续一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陆辰安一度怀疑它是一只充满灵性的猫儿,只是不会开口说话而已。 陆辰安很是羡慕,羡慕这样诗意的栖居。于烟火处,却不被烟火熏染。 他突然想到,以后要是能在山野开一家杂货铺就好了,只贩卖猫的脚步声,贩卖草木的梦境。让季节的风富足起来,把温柔洒满人间的角落。 每次,陆辰安落步的声音总是很轻,在它旁边悄悄坐下,静静地看书。有时候,这只橘猫也会醒过来,然后坐直身体,乖乖地立在那里,做他的陪读。 直到暮色沉下去,走廊里的灯光亮起,它才缓缓地走出教室。 他们俩萍水相逢,互相陪伴,互相感动。 其实,在吉安大学,学校里的流浪猫,有很多只。他们都是被人弃养之后,一路流浪进吉安校园。有时在教室,有时在餐厅,总能时不时地遇上几只。虽然也不能完全认出来哪一只,但是后来见到的它们,都气定神闲,色泽光鲜,十分健康的样子。 偶尔也会有流浪狗进来,但常常被保安们赶出去,这确实也没有办法,毕竟这还是校园。 不过,后来陆辰安难过很久。因为,他下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甜美的食物,一样的时间和地点,但是却再也没有等到它出现。 连续几周,它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忽然,陆辰安想起最后那个晚上,它缓缓出门的场景。它有回头的,伴随着一声柔和的“喵”叫,伶俐地消失在了廊道里。 陆辰安自然是不知道它为何再也没有回来一次,或许是找到了主人跟着回家了,或者去了更有趣的地方,又或者遇见了另一只相似的灵魂……他不敢想的是或者它遇到了冰冷的冬天和最漫长的黑暗,他不敢再去想了…… 胭脂色的晚霞,泼着醉人的酒意,吉安河的汛期就要来了,一身橘色的老虎状风筝跃入天空,这世间只盛得下美好才是。 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是没有任何逻辑和道理可言。 正如《海上钢琴师》里的台词:“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因为一转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电影如此,生活更甚。两个人的独白叫对话,一个人的独白,是孤独,剥掉颜色的孤独。 陆辰安拿出手机,王二河发来一条信息,问什么时候去吃饭。 “你先去,我晚一点儿”,然后点击发送。 当他打算退出界面的时候,发现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冷月,那个对他来说神秘的陌生人。他忽然想起,上次匆匆出门,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没有再打开那个聊天界面。 “你能解释一下何为‘物哀’么?” 这是上次她留下的信息。 陆辰安的心扑扑直跳,视线凝固在“物哀”两个字眼上,思绪斗折。 那是日本传统文学、诗歌、美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和侘寂、幽玄是日本传统美学的三大关键词,是了解日本美学和文化的一把钥匙。本居宣长提出的“真情流露“,《源氏物语》里驿动着寂寞的美感...... 但这一刻,他没有去想如何去解释这个概念。而是在狂乱地想象着屏幕对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想着她一定是那种洒脱,倨傲,富有诗书,不惧世俗眼光,而看起来时尚又酷酷的女生。 因为从小受家庭的束缚,并且缺乏关爱,陆辰安的叛逆来得晚,同时也来得猛烈。 看起来文静,沉稳的他,内心却渴望冒险,刺激的事物和体验。 细细回想起来,相子藤给他的安静温婉,太朴素了。确实比不上这个叫“冷月”的女生带来的神秘。至少,叛逆被稀释之前,他不会用心地回首和辨析。 显然,她唤醒了他内心的遐思和狂野,引得陆辰安痴妄着迷。 霞光尽了,只留下淡墨画的几笔,暮色渐渐漫上来。 此刻太静了,校园的喧嚣声也是那样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