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义德橄榄色的眼瞳中出现了方懿轩的身影,现在,异界少年正和他一样安稳地坐在山顶,望向这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为什么要在此地赌上自己的生命呢?” 方懿轩的疑问让他笑了笑。 “既然沉睡数百年之久的风生兽苏醒过来,我当然要抓住机会。” “可能会死哦,还有,到时候我不会救你。” “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们还可以聊会天,方同学有什么想问的吗?” …… 风狸是世界上最自由的种族之一,柑旋却因为在幼年时独自见证过无数残剧而决定避世。 这一避,便是五百载以上的春秋。 看见三个人向着自己冲来,它下意识汇聚出一阵狂风。 “死门”与“惊门”顺利开启,谭樵的声音被狂风吞没,不过好在除了人摔一跤外没出什么事。 “我们成功了!”这位年轻顾问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本次成功捕获的风生兽必将使自己的研究更进一步。 “还没到松懈的时候,”站在最前方的老人走上前来,观察着在原地转圈的柑旋:“和记载中的风狸差别很大,应该是突变种。” 天时,地利,人和以及运气等因素,共同构成了奇门遁甲研究的“规律”,其中,天时难以达成最佳条件,一旦错过便需要等一个花甲子。 于是,为了施法便利,术士们往往退而求其次,根据情况缩小时间范围,在一个相对合理的时间段内启动阵法,这才有了之前的防灾演习紧急通知。而地利别称宫位,是更容易达成的前置条件,借助一些特定科技甚至可以小范围改变宫位,使事物的破坏性聚于一点。 赛义德终于站起身来,这种顺利的过程,他不愿看到,所以… 炼金术是一门神秘而复杂的学科,在大多数对神秘学了解不深的人眼中,它是一种能够将贱金属转化为黄金等贵金属的技艺,但这种解释显得过于浅显且片面;也有人认为炼金术是使人类成为与神明同等存在的神圣技术,当然,这也算是一种误解。 赛义德恰好掌握了一些炼金技艺,他循着帕拉塞尔苏斯走过的路径,再加上自己的资质与学识,勉强在炼金术的荒野中踏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只是刚刚开了个头。 “中西南坤宫的死门位置发生转移!”谭樵敏锐地察觉到,脚下地面的成分在变动,原本稳定与艮宫生门相对的死门居然开始向着外围运动,用不了多久便会使整个阵法失去原先的效用。 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在他们以往的认知中,八门拥有“自私”的个性,即不受外在环境影响而改变自己的初衷,可如今最为稳定的“门”竟然随着土质的变化而变化。 一定是有人干涉了阵法。 “局长,怎么办?”中年男人对灵籁峰上的全体预备队成员下达了指令,可是除了计划中的“另外三人”,并无任何多余人士呆在景区内部。 灵籁峰景区边缘外一公里,名为刊辞峰的整块山岩顶部,这里距离施术场地不远,但绝不算近。 两位从外表来看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存在对峙着。 “提前预设了反应术式吗,”方懿轩拔出自己的灰剑:“还是说,你使用了什么我无法想象的新技术?” “泥土与我的血肉等价,做到这一步并不是不可能。”赛义德被剑尖指着心口,但他似乎并无惧意,还像一个老套的二次元反派那样解释自己的能力:“分解、净化其中的小部分,即为Albedo。” 炼金术中的白化吗? 从无积雪的灵籁峰上渐渐堆起一层白色,那是从泥土中被提取出来的多晶硅,由于参杂了许多碳酸钙粉末,故而显现成积雪的纯白,在风的作用下宛若飞雪,夏日的飞雪。 死门属土,旺于秋,相于夏,囚于冬,死于春。居坤宫伏吟,居艮宫反吟,居巽宫入墓,居震宫受克,居离宫生旺大凶,居坎宫被迫大凶,居乾、兑二宫相生,当下它正以不可避免的态势转入震宫,再过几秒,柑旋就会逃脱束缚。 “是他背弃了协定,”此前三人中走在最前方的老人正是正奇局局长,名为姜衍,他对着身后的中年人喊道:“通知各预备小队迅速解除阵法,而后撤离此地四公里以上,启动紧急预案!” “是!” …… 星野苍介利用“无流驻”生成了在风暴中滑翔的巨大双翼,“定向转移”只是起到了调整方向的作用,他带着一老一少两人顺利冲上峰顶,远远望去如同一只风神翼龙带着三个人顺风而行。 “我们到了!”快要落地时,星野苍介提前将双翼合并成一个蛋型护盾,三人皆被包裹在内,像载人飞船返回舱的航天员那样,他们回到了大地的怀抱,也终于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地心引力。 “这能力可真够方便的。”经过一番颠簸后,楚颂的脸色更差了,但脸上还残留着微笑:“这次多亏你了,星野同学。” 被一个大学生叫作同学还真是奇妙的体验…星野苍介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他正忙着回收摔扁的金属外壳,幸好“无流驻”的强度非常可靠,不然着陆阶段可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用这具随时可能倒下的躯体冒险?”星野苍介将“无流驻”压缩成一根棍子扛在肩上:“建议你现在找个山洞躲起来,我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说不定他能治好你的病。” “让你费心了,实在是惭愧。”楚颂轻轻咳嗽几声,在高空中极速滑翔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临界破碎(Critical crushing),原石能力者,Lv3。 楚颂一出生就在死亡线上挣扎着,原本家境还算殷实的父母为了他几乎变卖了全部家产。 被首都的原石研究所发现之前,他的身体中除体重、身高之外的各项常规指标始终在剧烈波动,无论是血红蛋白、白细胞、血小板,还是转氨酶、白蛋白、血肌酐等等,它们有时处于正常范围内,但通常总会有令检测医师怀疑人生的数据出现,人体内的物质动态平衡被打破,形成新的平衡,周而复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用一位医生的话来说,楚颂能够存活至今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他在刚认字的时候就熟悉了不少医学名词,楚颂还记得妈妈笑着将检测报告单交给他,毫无避讳地带着自己慢慢念上面的文字,那骄傲的神情,仿佛拿到了自家儿子的奖状。 父亲在自己的印象中总是忙碌的,但楚颂也很珍惜和他在一块的时光。 父亲在忙些什么呢?他小时候不止一次问过母亲。 “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这样以后小颂就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世界各地探险,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了。” 他也曾尝试走出病房,但总会被护士拦住,终于有一次,他趁着护士两次查房的间隙溜到附近公园篮球场,因为动作过于笨拙而被一群同龄男生嘲笑,但他乐此不疲,因为顺利融入了集体。直到一个附近的小痞子带着几个跟班过来,那些人霸占了篮球场。 和他一起打球的同龄男生早就领教过“大哥”的厉害,所以习惯性地腾出空间,他们平时引以为傲的肌肉并不能为他们争取什么权益。 “我们还没打完球。”他挡在那人面前。 对方脸上略过一丝无所谓的笑容,楚颂被踹倒在地,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又被踢了几脚,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很快,他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世界成了一片透着些许光亮的黑暗,楚颂的头脑被纱布包裹了大半。 透过纱布间的缝隙,他看见爸爸穿着粘上尘土的西服,微笑着站在自己床前,身后站着一个之前只在课本上见过的警察叔叔,他不禁感到十分好奇,想要凑近些仔细看看。 “小颂,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好好养病,不要乱跑,好不好?” 爸爸的微笑里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楚颂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出来,但,嗓子很痛。 “你只需要点点头,就和我们平时拉勾一样。” 楚颂点了点头。 妈妈站在病床另一边:“爸爸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小颂要耐心等着哦。”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头脑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警察叔叔和爸爸都离开了。 “爸爸出差多久才能回来?” “要等上一年半到两年吧,”妈妈很快岔开话题:“想喝什么吗,妈妈给你买。” “我能喝橘子汽水吗?” 母亲的笑容僵住,所有医生都已经给这位小病人严格规定了食谱。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母亲抱住他,在额头上亲了一口,楚颂感受到了柔软,以及母亲脸上咸咸的温热液体。 楚颂再也没问过这类问题,只是一个人呆在空旷的病房里,没有学校愿意接收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倒下去的学生,一年后,他靠着自学,在医生与老师的监督下完成了小升初考试。 首都的一所研究所发来邀请函,愿意直接以研究员的待遇请他参加科学实验。 “请放心,我们会给令郎最好的医疗条件,也会尽全力教授他知识。”来访的一位阿姨和妈妈聊了很久,妈妈这才愿意让他去“上学”。 楚颂的确学到了很多知识,尤其是关于宇宙物理学方面的。但,他依然在生死线上徘徊,终于,他再次躺在病床上,全身由于肌肉颤抖而被冒出的冷汗浸透。 楚颂很痛,痛不欲生,体内的代谢状态又一次突破了临界点。 直到一位陌生的老爷爷来看他。 “想彻底摆脱病痛吗?” 少年的身体因为过于虚弱而难以动弹,他刚想说话,对方却这样说: “想的话眨一眨眼睛就好。” 和那时好像。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