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奥斯陆,霍尔门科伦山南麓。 对于一天中大部分时间被黑夜占据的当地人来说,正午的阳光无疑令人心情愉悦。此时此刻,一场特殊的学术讨论会正在一座表面被涂成咖啡色的小木屋内举办。 “就我所知,你们国家研究方向的黎焜教授早些年由于受到《写作的零度》启发而将符号学最早作为研究方向,上个月他还率领着团队攻克了量产灵装的一个难关,和他一样,法国的罗兰.巴尔特的理论也带给我们不少灵感,”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老教授坐在董泽皓对面,和他分享自己在武器设计过程中的感悟:“就像现代传媒中的广告设计那样,如果我们想要制造优秀的战术魔法兵器,同样需要进行完整的信息编码,虽说魔法师所用的道具基本上都可以用“灵装”一词概括,但它们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你应该也有相关的心得体会吧?” “的确,所以将灵装规范化、标准化是一项超大型工程,大家都在不同方向上遇到了难题。对了,我现在可以看看你们研发的样品吗?” “当然。”老教授点点头,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只金属箱,随手打开,里面放着几件大小、长短、款式各不相同的零件,它们的表层包裹着一层厚实的树脂,看上去颇像是年代久远的琥珀。 “这就是我们的新产品,试做单兵反应装甲—爱斯华兹DH-3。” “原来是这样的外型啊,“董泽皓好奇的拿起其中一块类似于车刀的物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片刻后摇了摇头:“依我个人之见,这些都不太合适。“ “哦?“老教授惊讶的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这些东西外表看起来极其完美,但实际上,我认为它并没有为回路本身的损伤留下充足空间。“董泽皓放下手中刻印着深紫色纹路的零件继续说道:“符文在装甲内部可以起到类似于液压系统中阀或泵的作用,但它们在正式运转时所发生的细微变化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说起来,董先生是否了解爱斯华兹的具体含义?”那位名叫埃里克的老教授用眼神示意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年轻人将设计说明书拿来:“实际上,符文本身的特性就是这套装甲的核心。” “爱斯华兹吗…”董泽皓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信息,很快,那位在埃里克指导团队中的年轻学者将编写好的说明书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团队中的另一位学者推着小车将并未装配那些零件的整套铠甲安放在客厅中央。 (看来,他们的设计工艺已经达到了足够的水准,只是不清楚实战效果如何。) 铠甲采用了典型的西欧中世纪板甲风格,但在多个关节部位增加了灰白色的冰晶石突刺,胸口处张贴着印有“Eihwaz—DH—3”的烫金卡片,向正前方伸出的左臂还握着一把紫衫木材质的长弓,弓弦被右手部位捏住,整体呈现出一副即将拉弓射箭的姿势,然而在铠甲周边却根本找不到本该用于存放箭筒与箭支的位置。 公元13世纪,由于十字教的传播,丹麦与瑞典引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武器装备,也由此开始了长期抵抗十字教侵略的历史。 基于神之子的一神教具有天然的排他性,十字教的教徒普遍认为其他区别于弥赛亚的神灵为伪神,这一点恰好与北欧人信仰的多神教相互对立。由此一来,一神教与多神教的冲突碰撞在所难免,几百年来,后者常常处于劣势,前者则将信徒总人数扩展到如今的33亿人以上:罗马正教20亿以上,英国清教接近9亿,俄罗斯成教接近4亿。 “简洁大方的设计风格呢,埃里克先生,”一位陌生青年走到盔甲近前,注视着那把紫杉木弓:“看来我当初接受你的提议果然是正确的。” “董先生,容我向你介绍这位…” 董泽皓第一时间做好了迎敌准备,在他周围,原本享受黑莓与越橘果酱的多名同事也纷纷关注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如此敏锐的战斗直感,真是不可思议,诸位应该不只是参加学术交流的研究者吧?”欧雷尔斯打量着这位浓眉大眼的僧人:“现在,我有一个提议。” “乌勒尔。”董泽皓心情颇为沉重地吐出了一个词语。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欧雷尔斯颇为意外地问道:“这个名字本不该被人提起。” 乌勒尔,北欧神话中的冬神、雪神、箭术及狩猎之神,他原本是日耳曼语圈中一个重要的神,却在时间的推进下被人们渐渐遗忘。 “我在《梨俱吠陀本集》中看过你的事迹,奥丁被放逐时,你曾代替她治理丹麦十年,而当奥丁归国后,按照记载,你被驱逐之后在瑞典为丹麦人所杀。”董泽皓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拥有神的位格,于是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记载本身出现了问题。 “原来如此,没想到佛教典籍中还会有我这个小角色的位置,”欧雷尔斯笑了笑:“那么省去自我介绍的环节,我来到这里只是想问一句,挪威政府准备用这套装甲做什么?” 不,他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董泽皓深深懂得,多神教中的神灵大多可以被当做具备一定超凡力量的人类而非具有神格的主体,哪怕将他们替换为超能力者或是魔法师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但一度成为主神的欧雷尔斯权能远在众神之上。所谓位格即是本体论含义中的位置,是一个智慧生命的存在显现,或者可以称之为“生命中心”,每个人有且仅有一个基本位格,通常称为人格或本格,而诸如“仙人、圣人、女武神”一类的位格被极少数人先天或后天拥有,通常称为变格。 如果想要加深对于“位格”概念的理解,可以举出两个例子来进行说明。 第一个例子,是《公孙龙子.白马论》中的著名悖论—白马非马。 战国时期的名家代表人物公孙子认为可以不将白马当做马,他通过夸大事物共性与个性之间的矛盾关系来得出一个违背常理的结论,但当时的诸多学者都无法在辩论中胜过他。据说后来公孙龙用这套理论说服了一个负责收取税务的官吏,但对方仍然坚持让他为同行的白马付钱。 “位格”中的本格可以被视为对于智慧生命本质的高度概括,那么对于“白马”而言,“马”为本格,“白”为变格。 第二个例子,是现代社会中时有发生的车祸,根据具体情况,执法部门会判定哪些当事人是责任主体,责任主体需要为车祸所造成的损失负一定的责任。当然,我们总不可能将肇事车辆当做责任主体并要求它作出赔偿,因为车辆并不具备“位格”,它只是一种交通工具而已。 “欧雷尔斯先生,恕我无法告知。”在这位北欧境内仅次于奥丁的神灵面前,埃里克不卑不亢地答道:“这是机密事项。” “你们为了围剿女武神准备了这件特殊灵装。” 不容置疑的语气,就好像欧雷尔斯一开始就知晓本次学术讨论会的目的。 埃里克吸了吸鼻子,接着一把抓起董泽皓眼前的说明书。 “这件事…应该和我们没关系吧。”董泽皓观察着两人的表现,无论欧雷尔斯是通过何种方式成神,又是怎样逃脱丹麦人的追杀,目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加入任何一方。 “奥丁已经回来了,”欧雷尔斯自顾自地说出另一个劲爆消息:“我了解她,她是一个极端的魔神,如果不及时了解她的目标,谁都无法控制后果。” “哎呀,我最近有点耳背,你们刚刚说了什么,会议结束了没有啊,大家现在回国还来得及吗?”董泽皓身后,一位穿着滑雪冲锋衣的女青年原地向上跳了跳并举手提问道,但答案不言自明。 “小曼姐,这肯定不行吧。”名叫于常念的彪形大汉在桌子旁笨拙地用叉子品尝羊肉炖卷心菜,无论发生何事都无法减弱他对美食的兴趣。 “需要战斗吗,这个我不在行啊。”话虽如此,但发言的一位男青年正在估摸着一把矛枪的用法,他已经迫不及待热热身了。 “队长,你怎么看?”最后一人是一位年龄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站在众人围成的圆圈外,一手轻轻扶着用白布包裹的枪械,另一只手正在飞速记录着本次会议中所有重要的发言。 董泽皓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肉嘟嘟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立刻冷静下来。 “请继续说下去吧,欧雷尔斯先生,我们会视情况作出合理行动。” “女武神的手里,有一样对于奥丁至关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赶在她之前得到它。”欧雷尔斯朝董泽皓点点头。 “从刚刚开始,有一件事需要确认,”负责做记录的程荫开口询问道:“欧雷尔斯先生,你在称呼奥丁的时候用了“她”,没错吧?” “是的,奥丁是一位女性。”欧雷尔斯没有半点不耐烦。 “原来如此。”程荫低下头将这一条记录下来。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奇怪啊!”在场的众人纷纷表示难以置信:“奥丁不应该是个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