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了!大少爷有重要事儿宣布!” 一大早,元隆的院子里就响起了夏太监那清越的叫声。 我搬了条凳子坐在院中间,手捧茶杯,由一旁一脸官司的顺喜伺候着,老神在在地喝茶。 睡在大通铺里边儿的伙计们一个个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扣着扣子出来了,看见这副阵势不由得面面相觑。 等到伙计们在院子里都站成一排,老夏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地踱步,并不打话。 伙计们用眼神交流着他们的惊异。 “还有俩呢?”老夏停住,忽然问道。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良久其中一个说道:“他们……他们有事儿……家里有点事儿……” “哦!这样啊!”老夏点点头,没有表示,继续在“队列”前来回踱步。 我也不急,吹着茶杯里的香茗,头也不抬。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口吭哧吭哧跑进来俩人,正是那俩伙计。 “大……大少……夏掌柜……”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喘着粗气上前道。 “说说,”老夏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道,“这整夜都上哪儿去了?” “那……那个……咱爹夜里病了,咱得帮爹抓药去!”先开口那个答道。 我去!你小子连老爹都搬出来了! “咱老娘昨晚生日……走的匆忙了点儿……”另外一个嘿嘿一笑说道。 哇靠!请问这位你有多少位老娘啊? 不过我知道我只是个“观众”,演员们都准备好“表演”了呢! “那成!”老夏也不跟那俩家伙急,继续踱着步说道,“顺喜,有请松六爷!” 已经得到照会的顺喜点头应了,进了里面正厅,不多时迎出来一个人。 只见出来的这位长方马脸,面似淡金,二目如电,太阳穴微微突起,手里当当的揉着两个铁球,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伙计们。 “大家过来见过松六爷!”老夏高声叫道,“这位是咱们元隆新请的管事儿师傅,以后大伙儿饮食起居,都归松六爷管!” 伙计们包括刚回来那俩家伙大眼瞪小眼,终于有人带头陆陆续续给这位“管事”请安。 “哦,咱差点儿忘记介绍了,”老夏正色道,“松六爷原来可是咱们大清的神武门六品带刀护卫!” 不错,这位正是当年清宫失火的时候跟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松六爷。 伙计们目瞪口呆,大概是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做着买卖,怎么忽然弄出来一个神武门六品带刀护卫来了? “嗯!咱来呢,一是给是给大伙管着钱粮,伙房要是谁敢克扣你们的伙食,找你松六爷;二是给大伙看家拿贼,有人跳窗户偷东西,找你松六爷;这最后呢,就是盯着你们点儿,谁敢再给我跳墙出去找窑姐儿,你松六爷就该找你了。” 还没等众伙计反应过来,松六爷一伸手道:“赏!” 旁边有人碰上一盘大洋来——这位跟在松六爷后边出来的是松六爷自己带过来的仆人。 虽然平地生出这么位“六品带刀护卫管事”来,但没有人会跟大洋作对,那些伙计们都喜笑颜开地上来谢赏。 “慢!”松六爷忽然大喝一声,连我这“看白戏”的都吓了一哆嗦。 “你们俩!上了那地儿还想领赏?”松六爷拦住了那两个外边回来的伙计。 “回松六爷您的话,”一个还嘴硬道,“咱们确实家里有事儿!” 另一个头如捣蒜般附和。 “真的!咱老松一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松六爷冷笑道。 俩伙计拼命指天赌咒。 “那成!”松六爷自言自语似的大声说道,旁人那可都听得明明白白,“你们断子绝孙也怪不得我了……人来!端两碗凉水来!” 话音刚落,老夏已经应声而出,手里各端着一碗满满的凉水,一点儿也没洒。 那些伙计都惊疑不定,尤其那俩家伙。 “咱以前在宫里听差啊,手底下可管着几百号人!”松六爷皮笑肉不笑道,“要个个都晚上偷跑出去,这还得了?咱还不是靠这一碗凉水?” 俩伙计相互看看,惊魂不定。 “咱们以前宫里的太监,有好多是这么弄出来的!”老夏笑嘻嘻地接口道。 要不是我也是“同谋”,看他们这么一本正经地,还真信了个鬼了!我心里在偷笑。 松六爷说:“对!这人哪,要是夜里出去嫖了,这时候必是阳虚肾疲,三焦无主。现在你们俩给我把这一碗冰水喝下去,你要是没嫖,男子汉大丈夫,大清早儿的这叫吐故纳新,越喝火越旺;你要是嫖了啊,嘿嘿,这一碗凉水直入丹田,虎狼之师,你就等着自变太监吧。宫里的太监啊,有不少就是这么来的。怎么样?喝不喝?” 两个家伙脸色大变,终于沉不住气转身就要逃。 我只见眼前一花,也不知道怎么地,松六爷已经欺到俩人身旁,一伸手就把俩人拎住了。 “给咱灌!”松六爷喝道。 只见那个仆人已经大踏步上前,揪住俩伙计的耳朵,没几下就把两大碗凉水几乎全灌下去了。 其中一个没等松六爷松手,已经弯腰跪倒,嘴里呵呵地乱叫,说什么“我该死……松六爷您高抬贵手……夏掌柜救命啊……” 老夏看着松六爷说道:“算了,要不咱先放他一马?” “成!”松六爷摇摇头道,“咱是看在老夏你面子上啊!” 松六爷提起那个伙计,捏开他的嘴,放了一丸不知道哪儿来的药丸,叫那仆人拿温水过来给那伙计服下。 也奇怪,那伙计顿时不叫了,跪下忙不迭叩头。 “这是宫中灵药,要扣你十天工钱当药钱!”松六爷笑道。 另外一个伙计是这里头最壮的,脸上绷紧,看不出有啥毛病。 难道不灵了?我心下嘀咕。 “好小子!”松六爷一伸手拍了那伙计肩膀,“别死撑着啊!要不再待会这灵药可都不灵啰!” 那家伙梗着脖子想了想,摇摇头。 松六爷“嘿嘿”一笑,说道:“大伙儿先吃早饭罢!” “六爷这边儿请!”我客客气气说道-我这看戏的其实也还有句台词的。 伙计们都进了伙房,我和老夏松六爷也到了正厅用膳。 我手上的馒头还没咬了两口呢,就忽然听到正厅的门“啪”的撞进来一个连滚带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