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上茅房。” “用尿壶。” “爹,尿壶满了。” “自己倒去。” …… 也许是觉着气氛不对,一向无法无天的小鱼儿也不敢争辩,只好捏着鼻子去了。 “孟尝,”一直冷眼旁观的慧卿问道,“你这是咋啦?” 这个……我也不知道。 自打那会上街回来,我总觉着小鱼儿那小子该管教管教了。 怎么说呢,他能够关心穷人,说明本质不坏,但他那种“高人一等”的老爷思维,实在让我看不顺眼。于是我严令他在房间里读书,没有允许不许出来,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小孩子调皮些,也没啥大事,”慧卿似乎是在挑着字眼说道,“不就是让你买个人么,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呢……再说你自己……” 慧卿没有说下去。 不过我猜到她指的,应该是“我”自己也三妻四妾这回事。 “穷人也是人,”我邹眉说道,“那小子的想法,好像自己就高人一等似的。” 慧卿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我被看得如芒在背。 “你……你们那个时候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吗?” 慧卿这一句话,让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对了,她是知道我的“穿越”身份的…… 过了这么久,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或者说,我已经越来越把自己当成“孙大少”,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初心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我正色道。 慧卿张开嘴,露出吃惊的神情。 我的冷汗下来了……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因特纳雄纳尔,就一定会实现……”慧卿突然喃喃道。 嗯?她……她也知道? “真的吗?”她突然问道,眼睛直盯着我。 虽然没头没尾,但我确实知道她在说什么。 要不要回答? 正在此时,愁眉苦脸的小鱼儿提着尿壶回来了。 “可以了,”我和颜悦色道,“小鱼儿你先去歇息,晚上爹跟你聊聊。” 小鱼儿欢呼一声如蒙大赦的去了,还不忘去隔壁房间叫上妹妹。 看着两个小家伙远去的身影,我突然有了一种责任感。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他们也是。”我说道。 慧卿“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 我想,她应该是有点明白了。 八月,在江南,爆发了一次影响历史进程的起义。 不过,在北方,消息被淹没在小报的各种莺歌燕舞里。哪怕是身居高位者,都把那当做是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背叛与再背叛的剧情其中之一,自身忙于攻城掠地,对即将到来的大变革浑然不觉。 历史,也就在这种悄然中进入了其应有的轨道。 店里的生意近来颇为寥寥,我干脆给店面的伙计轮班放了假,收入自然大不如前。 不过后面绣房里的绣工也颇有些成家的想法,我这方面自然也不能拦着——“元隆”跟她们上工前就有约定,待到出嫁之时,由店里补贴嫁赀,让她们风光成家。——也正因如此,元隆的绣娘们很是受欢迎,基本每天在店门口都有些探头探脑的人,多是给自己家子弟说项或者想讨点红钱的。 我跟老夏也商量过,既然把绣娘当成“自己人”,那么此时也得多上些心。而那些绣娘的爹娘们,也多是老实巴交之人,容易被两句好话给说得眉花眼笑那种。于是,趁着店里还不算太忙的空档,我就充当了“辨人”的角色。 “当今世道,朝不保夕,女子若是得嫁老诚之人,自是好事;倘若嫁得泼皮无赖之流,轻则不得安宁,甚者祸延三代。” 说这话的,居然是老夏——一位前清时期的“老公”,也是我的“师父”。 我深以为然。 那些“红人”,多是牙齿尖利之辈,说的比唱的好听,自然也不能尽信。不过我这个“元隆当家孙大少”,自然不方便亲自“走访”,末末了只能委派信得过的伙计去打探。 这“信得过”的,其实不外顺喜和祥子——盖因我对他们算是“有恩”。不过他们的风格有所不同。 顺喜属于那种口头上特来得的,往往都不用怎么走动,跟上门的红人们绕上几句,有问题的就抓出破绽来了,那些没安好心的红人们纷纷铩羽而归。(这也搞得很多家伙远远看到顺喜就掉头跑路,也正好省了不少事儿。) 祥子则是话不多,往往就是冷眼旁观。过后悄悄外出打探,往往就能听出些门道来。我后来也问过他,他说很多时候他都是去找些以前的人力车夫朋友,请喝顿酒,就能打探到不少消息来。 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才能”,我总觉着他们也许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也说不准。 虽然外面都传开了说元隆家就是“开封府”,但我觉着这也不算坏事儿,反正当“包青天”也挺好不是么。 不过,这中间没想到的,是居然见到了一个久未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狂风骤雨的日子,满天卷起的尘土让人无法睁眼。街上的人都纷纷走避,连路旁的“住户”也都把身子尽可能往墙角缩。 我一早就吩咐把门板上了,只留一条缝。用来抵住门板的桌椅几乎都扛不住门外的狂风,我只好让人往上堆些杂物,勉强撑住。 店里留守的伙计人少了,我自己都捋起袖子帮忙,于是也被瓢泼的大雨弄得浑身湿透。 “干脆关门歇业一天算了。”我无奈想道。 正在此时,门缝里忽然伸进来一支手,吓了我一跳。 随后门缝里跟着伸进一个头,湿漉漉的,口里好像说着什么,我没听清。 上门都是客,我忙上前拉住那只手,帮忙把人扯进店里。 入手我就觉着不对,这手光滑得很,是个女孩! 店里的烛光被门缝里漏进来的狂风吹得飘摇不止,剩下的伙计只好取来灯笼尽力护住。 只见这位接过我递上的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嫣然一笑。 我总觉得这位好像有点熟眼的样子,但一下说不上来是谁…… “孙大少,我回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