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侍郎这一个月都很忙，不止钱侍郎忙，在这大王成内，每个官员都很忙。 只不过钱侍郎忙的事情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要么忙着怎么解围城之困，或是忙着找关系，联系城外的故旧，以期在新皇登极后能再混个一官半职。 但钱侍郎作为吏部能臣，他忙的方式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这一个月就忙着请客吃饭，送礼物，许好处，而且无论三教九流，或者朝中大臣，只要你给钱侍郎面子，就都能从他这里获得好处。 但奇怪的是，钱侍郎除了刚开始花出去的几千两银子外，后面请人吃饭，给人好处，他自己竟然没有再掏过一分钱。 而今天，钱侍郎把他这一个月团结搜罗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让大家一起吃个饭。也互相认识一下。 “小人武金拜见钱侍郎。” “武大侠这是做什么？从你我共饮一壶酒起，你我就是兄弟，既然是兄弟，那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大人是吏部侍郎，某只是内郡迁来的游侠……” “武大侠这是哪里话，看看，武大侠真是越来越英武了，我最喜欢和豪爽英武的人交朋友了，怎么？武大侠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官的俗人？” “小人不敢。” “什么小人！什么敢不敢的！大家都是兄弟，武兄弟以后也别叫我什么钱侍郎了，叫我的字，叫我怀忠。” “这……” “行了，别这那的，你看这人都来了，我们也别堵在门口，进去慢慢说。” “全听侍郎吩咐。” 钱侍郎与武金先后走入君子楼，清瘦的钱侍郎走在前面昂首阔步，而高大健壮，浑身煞气的武金却是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跟在钱侍郎的身后陪着笑脸，应和着他的各种话题，且始终落后他半步。 不一会，钱侍郎领着武金来到大堂，钱侍郎自然是坐在上首主位，武金正想在中间寻个位置坐下，就被钱侍郎叫住。 “武兄弟做那么远干什么？你我兄弟之间应该多亲近一些，来来来，坐我身边来” 武金就要推辞，但钱侍郎显然是铁了心要金武坐在他的下首第一的位置，武金虽不知原由，也只得应下，坐到了钱侍郎的下首第一的位置。 钱侍郎等武金坐到他旁边，就继续和他漫无边际的聊着，不一会，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众人按自己的地位，分别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钱侍郎举起酒杯，先敬了众人一杯酒，其余人也连忙也拿起酒杯回敬了钱侍郎。 等大家喝过一杯酒，钱侍郎才说道： “今日钱某请诸位前来……我就开诚布公的和大家说吧！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为了我们这些人在城破时能够自保，还能不失去手里的富贵前程，甚至能够更近一步。” 钱侍郎等那些有威望的泥腿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看着武金继续说道： “现在有这么一件事情，户部的王郎中想要接下管理城中粮仓的差事，但王郎中想要接下这份差事，就要证明他有做这差事的才能，而我前天向朝廷上书，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措到最多的粮食，谁就领了这份差事，所以今天把大家请过来就是为了请大家帮忙，让王郎中领这份差事，而王郎中空缺出来统筹国库银钱的差事，我看就交给武大侠和武县令了。” 兵部陈郎中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看着钱侍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钱侍郎！这样不好吧？王郎中要去管粮仓，我们都没意见，但武县令和武……大侠毕竟根基尚浅，只怕侍郎就是把他们推举上去，上面的大人也不会用他们。” 钱侍郎却是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坐下，语气轻快地说道： “孙尚书不是弃暗投明了吗，那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就缺出来了，我知道就是改朝换代这尚书的位置还是孙老大人的，但陈郎中若此时暂代尚书之职，为新朝做些事情，将来孙尚书回来，陈郎中，不对，陈侍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孙老大人已经很老了，但陈郎中才刚而立……呵呵呵！” 陈郎中心中狂喜，颤抖着起身，对着钱侍郎一揖到底，抖着声音说道： “是下官孟浪了，大人高瞻远瞩，武县令和武大侠的确是管理国库银钱的不二人选。” 这时一直被自己怎么就从一个地方豪强，变成管理国库银钱的官员中所震惊的武金，也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就要说什么，但被钱侍郎压下。 钱侍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下台阶，在所有人面前走过，他来到大门前，骤然回身，高昂着头，面无表情的伸出双手抖了一下衣袖，而后语气坚定的说道： “你们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话是何意。 钱侍郎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举起左手，手指指着左边的人，眼睛看着自己的座位，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前走着，声音坚定的说道： “如今这个世道，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但很不幸，我们的天子只会享乐，既没有练兵，也不想养马，他死了没关系，但我们还要活着，而且还要活的比之前更好，那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和我们无能的天子一起死？我想诸位既然今天来到这君子楼，就没有想过和天子一起死，那就和那些蠢货一样暗中联系城外的小管事，将来好求得一条性命，在那小管事手下当狗？” 钱侍郎放下左手，双手撑着桌案，低头俯视陈郎中严厉的说道： “那么你想要放弃现在的前程，在新朝给小管事当狗吗？” 陈郎中慌乱的后仰身体，拼命地摇头，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侍郎见他如此，微不可察的扯了一下嘴角，而后骤然起身，双手负后，眼神坚定的扫过每个人的眼睛，等他们都回避与他对视时才说道： “那么你们呢？想不想给小管事当狗？” “我们自然是不想的。” “能做人谁想当狗？” “我听武郎君的。” 钱侍郎听到回答，面容严肃的点头，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来，缓和了语气说道： “很好，你们都不想当狗特别是从前不如自己的狗。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不等众人回答，钱侍郎就说道：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统御百官者为相国，管理钱粮人口，营造，礼仪者为尚书，能让百姓畏惧并听话的是豪强，我们要不想当小人物的狗，就要在这混乱的档口抓住更多的权利，控制更多的人口，能够调动更多的钱粮与兵马，等城外的公主殿下打进来时，我们带着这些东西去投奔，不比开城门来的功劳大？” 见众人眼睛发亮，钱侍郎继续说道： “而且到时候这上下左右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我们能互保，那么我们手里的东西就不会被分薄。而不是我们的东西，要拿都可以拿去，我们一分都不会去争” 钱侍郎看着众人笑着说道：“你们觉得呢？” 众人纷纷称是，尽皆拜倒在钱侍郎脚下。 等众人散去，钱侍郎在门口留下武金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安排在我的下首吗？” 钱侍郎笑着看向武金。 “小人不知。请大人示下。” 武金依旧在钱侍郎面前伏低做小，只不过这次显得更加谦卑。 钱侍郎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靠近了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看这刚才堂上坐着的那些人，有三分之二，十六个人都与你有关系，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畏惧你，我把你拉到我身边，就等于把他们也拉到我身边，而他们人最多，你能控制的粮就最多。” “大人你是说让我去抢他们的粮食？” 钱侍郎点着武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去抢他们的粮食干什么？他们才有多少粮食？” 武汉就捂着额头疑惑的看着钱侍郎说道：“那我们找谁去要粮食？” 钱侍郎就拍了一下武金的脑袋，无奈的说道： “你不会带着人去抢……去大户家里要粮吗？现在城外的就要打进来了，城里的权势很快就要没用了，这时候你们还怕什么？” 武金眼睛一亮，摩挲着双手笑容满面的说道：“我知道了，是我愚钝，还是大人智在千里，能思于人前，小人这次是真的服了。” 钱侍郎笑着拉住又要下拜的武金，温和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服不服的，我们只是求得自保罢了。” “行了你去吧，粮食的事情尽量快一点，我怕这城支撑不了多久，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武金最终还是给钱侍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告罪一声转身离去。 钱侍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等到他拐过一条巷子，彻底消失在钱侍郎的视线里时，钱侍郎才扶着车夫的手上了马车，回家去。 世道乱了，聪明人会吃饱，傻人会饿肚子，而百姓只能被吃。 钱侍郎坐在华贵的马车了，想着这些事情，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谁说乱世是地狱的？对他钱怀忠而言，这乱世才是最好的世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