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再次辞别守门家丁后，牵着他的马继续走，至于他为什么不骑马？因为街道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他骑马驰骋或许会给人带来不便。 他走过一个拐角，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不时还传出几声年轻女子的哭声。 王贤本来不想理会，但他听到了身后那变得凄厉的哭声，他停下脚步，折身回去，伸手拨开人群，就见到两个长得很相似，年龄也相近的青年，正围着一个清秀的姑娘在那争论着什么，他们的身旁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和三四个家丁。 而此时那个衣着朴素的青年，正在给那个姑娘换喜服，但姑娘明显就是不肯。他们身后的中年夫妇，则是在不停的劝姑娘换上喜服。 而另一侧衣着华贵的公子，则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时出言讽刺那个衣着朴素的青年几句。他生后的家丁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王贤还在和身旁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华服青年眼尖，一下就从人群中看到王贤。 他眼睛一亮，连声招呼王贤。 “王老夫子，你来的正好，你读书多，快来给我们评评理，李家妹妹明明不想嫁给孙孝杰，可孙孝杰就是逼着李家妹妹嫁给他，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衣着朴素的青年听见这话，放开怀中不断挣扎的女子，把喜服交给中年夫妇，让他们继续给清秀女子穿上。 他先是给王贤行礼。 “见过王老夫子” 王贤对于这种明显带有调侃意味的称呼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还礼。 “孙公子不必如此” 双方见礼过后，孙孝杰才开口说道： “老夫子莫要听孙孝初胡言，我与李家女从小就定亲，只是这两个月不知孙孝初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宁愿给孙孝初做妾也不肯嫁给我。可我们的亲事，李家叔叔与婶婶也都是同意的，今天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本来李家妹妹也是同意的，哪里知道孙孝初一来，她就死活不嫁了。然后就闹成这样了。” 王贤上下打量了孙孝杰一眼。“你说你今日成亲，可是你的喜服呢？” “喜服被李家妹妹给撕坏了，我所幸就给换了。” 王贤表示知道了，然后把他拉到一边，好生安抚了一番，最后表示这事交给他处理，并提醒孙孝杰，他不问，孙孝杰就不要出声，但也不要在给李家姑娘穿喜服了，这里毕竟是在街上，如此行事终究不雅。 出于对王贤过往行事的信任，孙孝杰迟疑一会，就答应了王贤的提议。 等王贤与孙孝杰达成共识之后，他们回到场中，王贤找上了孙孝初，孙孝杰则去劝那对中年夫妇。 “孙大公子，不知可否去那边说几句话？” “李叔李婶，你们先放开红袖妹妹吧。” 四人听见他们二人的话都是一愣，孙孝初看了李红袖一眼，见她只是低头抽泣，他有些失望的摇头，跟着王贤走了。 李家夫妇听见孙孝杰的话，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停手了，只是抱怨却是少不了的。 “三郎，你说这丫头是这么想的，好好的妻不做，却要去做妾，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农户，家里还是有几十亩地的，怎么生了个女儿还要给人做妾？这是什么道理嘛！如果她真的死了心要去做妾，那……那我还不如打死她。” “老东西，那是你女儿，也是我女儿，你敢动她一下老娘就和你拼了。合着你没生她，就不知道心疼是吧？他不懂事老娘会教她，今天我就把她绑到三郎家里，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她还怎么闹？气死老娘了。” 孙孝杰赶紧安抚李家夫妇，然后看着抽泣的李红袖，叹口气，幽幽说道：“红袖妹妹，你要是真不想嫁我，嫁个你中意的良人也可以，但何必作践自己去做妾呢？要是你我没有婚约，那要去做妾，那别人纵使看不起你，也只敢在背后说闲话，可如今……唉！。” 李家娘子听到这话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默默抽泣。 孙孝杰见到她这样更加失望：“但我和孙孝初是堂兄弟，我家再怎么落魄也是名门之后，你本来可以做我正妻，我家这样子，我也不可能有闲钱去纳妾，可是你如果做了我堂哥的妾，那就怪不得乡亲们在你面前说闲话了。” 李家娘子终于哭出声了，但也把头埋得更低了。似乎在这一刻她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孙孝杰似乎终于对她死心了，但还是进行了最后的规劝。“这件事你在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我，只要把聘礼退了，我家也不会再做纠缠，只是希望红袖妹妹不要作践自己才好。” 而在另一边，王贤拉着孙孝初走到一个无人的屋檐下，王贤伸手就拍了一下孙孝初的脑袋斥道：“孙大少，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啊！没有这么办事的，人家姑娘已有婚约，眼看就要嫁人，你给人插上一脚，有钱了不起是吧？有钱了不起是吧？” 王贤边说边一下下的拍孙孝初的后脑勺。 孙孝初起初只是躲闪，到后面被拍的恼了，伸手档了一下，回身怒瞪王贤大声说道：“什么叫我插了一脚，是那个女人眼巴巴的求到我面前，死活要给我做妾，我也知道这事不对，我要是纳了她，那我就是在打我六叔的脸，可她就是要给我做妾，我好说歹说都没用，只能给她一个贵妾的名分，哪知道今天会闹成这样。我今天也是来接亲的，这时候我要是退了，那我的脸往哪搁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打死我我也不会答应，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以前我不信，今天算是遭报应了。” 王贤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么说只要今天你面上过得去，这亲事就可以算了？” 孙孝初看了一眼还在哭的红袖姑娘，有些厌烦的说道：“只要不失了我家门面，我巴不得没有这门亲事。但今日这事显然不可能这么算了。” 王贤听见这话，却是自信的笑了，“只要你有这心思，其他的事情我帮你解决。” 孙孝初一听，立马高兴的说道：“那敢情好，只要你能解决，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好酒好菜，随你高兴。” “这就免了，我在凤亭还有事，要不是碰上你们这破事，我早就出城了。” 弄明白了孙孝初的想法后，王贤施施然的走到李红袖身前蹲下，并且递给了她一张帕子，帕子上还绣着一株苍劲挺拔的碧竹，一看就不是王贤该有的东西。 “擦擦吧，这样不好看。” 这一幕被不远处酒家二楼的姜筠姜灵看在眼里。姜筠回头看着平静的三姐姐问道：“那是你送给他的？” 姜灵笑着答道：“那是我十三岁时送给他的，没想到五年了，他还带着，还很大方的给别的女人用。” “你不是不想嫁给他吗？在意他把帕子给谁用做什么？” “那是我送给一个要成为我丈夫的男人的东西，我是不想嫁给他，但他不能拿我送给他的东西去讨好别的女人。他可以扔了，也可以烧了，还可以还给我，这些我都能接受，但他这样把我的东西随便给别的女人，呵呵！” “行吧，等下我如果他没要回去，我去给你讨回来，现在我们该看看他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红袖姑娘听见王贤那温润清亮的声音，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灰衣青年蹲在自己面前，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认真而纯净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刻，她有些失神，因为这是自赵宁赵公子之后她见过的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人。 嗯！或许赵公子更加好看一点，毕竟他比较白，笑起来也更加好看。 她木然的接过帕子，有些僵硬的擦掉眼泪和鼻涕，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王贤的脸。 等她清理干净脸，又木然的把帕子还给王贤时，王贤只是迟疑了一下，就伸出两根手指，接过帕子，并朝围观的人要了一盆清水。 很快就有一店家端着一盆清水来到王贤面前，王贤从怀里掏出一文钱交给店家，然后就蹲在红袖姑娘面前洗起帕子来。 红袖姑娘楞楞的看着王贤这一系列的操作，竟然神奇的忘记了哭泣，只能说美色是最好的良药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但王贤显然没有时间给红袖顾念慢慢欣赏，他一边蹲在那里卖力的洗着帕子一边问道： “说说吧！为什么宁愿做妾也不想嫁给孝杰？” 这句话让红袖姑娘回魂，她眼睛一红又要哭。 但王贤下面的话又让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刚才和孝初孝杰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别猜了，看看你右手手心，是不是有一朵金花，别担心那只是小手段，再过一盏茶就会消失。” 红袖姑娘看到手心真的印了一朵盛开的金色梅花，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说话了。 “赵宁公子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然后带着我去看了很多很多没钱的夫妻的凄惨生活，我害怕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宁愿作践自己也不想跟着三郎吃苦更不想拖累他，以他的家世，可以娶商贾之女，没必要娶我这个农女。” “而且赵公子还说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不去试试永远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本来我今天已经要嫁了，但看到昨天对我极为敷衍的孝初公子带着花轿来了，我就想着要不我也试试。” 王贤洗完帕子，拧干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进怀里，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红袖姑娘声音平缓说道： “这么说你死活要给有钱人做妾是赵宁撺掇的？你刚才也听到了，孙孝初本来不想纳你为妾，这是你求来的，现在他要娶你只不过是抹不开脸面，你觉得你这样进门做妾，他会对你怎么样？孙孝杰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你现在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如果你不想你们全家今后在这城里都抬不起头来，那么最好今天你就嫁给孙孝杰。” 王贤说着转身看着孙孝杰说道：“孝杰！如果红袖姑娘还要嫁给你，那么你还愿意娶她吗？” 孙孝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红袖姑娘，终究是于心不忍的点头说道：“只要红袖妹妹肯嫁，我就娶。” 王贤抚掌高声说道：“好！那今天这件事你会不会记一辈？今后你会不会对她心生怨气？” 孙孝杰走到红袖姑娘身边，捡起地上的喜服，为她穿上，牵起她的手，在她光洁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拥着她高声说道：“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孙孝杰感觉坏里的姑娘身体抖了一下，他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继续说道：“但我既然今天决定娶她，我就不会拿这件事去挑她的不是，说到底今天这一切都是赵宁公子……唉！只要今后她对我一心一意，我必不负她。” 红袖姑娘抱着孙孝杰默默流泪，她到现在还是只会哭，但所幸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了。 王贤见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而且孙孝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轻咳一声，再次出声说道： “孝初在这件事上也是无辜的，你们既然已经决定成婚，是不是要征得孝初的同意，毕竟红袖姑娘与孝初的事是红袖姑娘自己求的，你们是不是应和给他一个交代？” 孙孝杰马上反应过来，他拉着红袖姑娘来到孙孝初面前，恭敬说道： “红袖做了错事，我在这里给堂兄赔不是了，我与红袖的婚事还请堂兄成全。” 孙孝初笑着摆手，说了句下不为例，然后就带人离开了。 王贤也在人群的欢呼中默默牵马离开。 这次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需要他去解决的事情，只是他刚出城门，就见外城有两个老夫妻正在颤颤巍巍的修补茅草屋顶，他叹口气，牵马过去，三两下帮他们修好了茅屋，总共也就几个起落的时间。做完这件事，他就要走。 怎料老爷爷居然认出了他。 “这不是王驸马吗？您这是要走？怎么你不成亲了，郡主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是个很活泼，很灵秀的小姑娘，王驸马可莫要辜负她啊！” 王贤脚下没亭，只是笑着向后招手，并留下一句话。 “我和她不合适，而且我会试着不喜欢她的，大好男儿为情所困很不好，既然求不得不如趁早放手，而且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不喜欢她的。” 老太太见他就要走远，赶紧出声问道：“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走？” 王贤已经上马，他拨转马头，回身向这对老夫妻行礼说道： “我喜欢她，很喜欢，但人生于天地间，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我没时间为情所困，若是有一天我扫尽天下不平事，她未嫁，我未娶，我会去试试。” 说罢，打马远去，背影看着很是潇洒豁达。 姜筠与姜灵在城楼上吧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姜筠拉了一下姜灵的袖子，后者把袖子抽回，但目光实在没有离开那远去的身影。 “三姐姐，他真的很好，要不我去给你把他追回来？” 姜灵却是突然呼出一口气，然后气呼呼的说道：“你们都有大志向，你们都想要很了不起，但我只想找个爱我的，能哄我开心的人，你们都很厉害，都是说走就走，那就都走好了，我一个人也能很开心，我不需要你们也会很开心的，我会一直很很开心的。” 说罢不理会姜筠，大步离去，留下姜筠在城墙上看着那个已经只剩黑点的背影叹气。 “真是……何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