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章沉默半晌，最后只回了路梦遥四个字： “你说的对。” 这倒不是因为余章敷衍路梦遥，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回路梦遥，同时也觉得这么回答很有趣，可以缓解一下严肃的氛围。 但在路梦遥看来就全是敷衍的意味了。 毕竟这四个字无论怎么解释，都离不开敷衍两个字。 “余章，如果我有天你去到一个你永远到不了的地方，你会不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路梦遥又开始煽情。 “不会。”余章斩钉截铁，“因为你无论到哪，我肯定都能找到你，你去的地方无论有多远，我都能到达。” 余狗有时候还是会说大情话的，只不过惹女孩生气的大男子主义时刻更多。 “你找不到。” 路梦遥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极其肯定。 “不想聊这个，很无聊。你又不会真的消失。我还是该仔细想想，等会怎么赴舅父舅母摆的鸿门宴。” 路梦遥心想我陪你去不就行了吗？不过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余章都没邀请，自己毕竟是女孩子，脸皮比城墙还薄，去了肯定不合适。 以前？以前路梦遥那是以女孩子的身份去的吗？那是以余章兄弟身份去的！ 路梦遥袖手旁观，打算让余章只身赴宴，自己在门外偷听，再考虑要不要出场。 “余章，你的华清录取通知书呢？藏哪了？哎呀！就不要打算给我们惊喜了，快拿出来看看。”舅母今晚明显是喝了酒，两边脸颊通红。 “你这婆娘，让你别喝酒，非要喝，才一杯就开始疯言疯语了。”舅父故作清醒地夹花生米吃，其实整张脸都像熟透的苹果般红。 “余章，快把你那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舅妈瞧瞧，你舅妈又爱跟街坊邻居嘴碎，她可就等着你给她长脸了。” 余章沉默不语。 “余章？”舅父叫着他的名字，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没考上。”余章还是鼓气勇气说了出来。 舅母突然猛地拍打桌面，站起身来，“听到没有！我就知道余章一定可以……什么？你没考上？！” 要知道，今天来家里做客的人可不少，七大姑八大姨全部到齐。 舅母平时就是个要脸皮的人，舅父虽然含蓄地劝过她，可她牛皮早都吹出去了，说余章学习很努力，比起余光耀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定可以考的上。 可余章现在居然说他没考上。 可想而知，现在的舅母有多丢脸。 还是余光耀那小子争气，当上了学生会干部，放假都还要留在华清主持各种活动事宜，相比起来余章依然什么也不是。 “没事，努力过就行了嘛。”舅父安慰余章。 舅母一屁股坐下，小声抱怨着：“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嚷嚷着一定能考上华清。没考上你干嘛还替他说话？” 舅母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从来不怕得罪谁。 七大姑八大姨们则保持沉默，不对余章的事发表任何看法。 面相和善的小姨叫余章过来坐下吃饭，余章觉得所有人都很陌生，仿佛从来没见过。 他不知所措的坐在小姨旁边，刚拿起筷子，却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华清考不上，现在饭也不会吃了吗？饿死你算了！”舅母一如既往对余章冷言冷语。 “你够了啊！平时这样对余章也就算了，今天家里人都在，能不能收敛点，给余章留点面子？” 舅父这些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显然这么说就是将老婆往火坑里推，给家里人留下自己老婆是“恶毒的后妈”之类的贬义印象。 余章心说你俩平时吵架也就算了，今天这么多人在还吵，真是不怕丢脸。 余章静静地端起水杯喝水，仿佛一个局外人。 “余咸！你这话几个意思？”舅母狠狠地将筷子一摔。 所有人都感觉大事不妙，这是要吵架闹离婚的节奏。 小姨出言打破电光火石的紧张氛围：“余章，既然你能报考华清，说明平时考试成绩肯定不错吧？上不了华清，也能上其他学校吧？” “我第二志愿填的财大。”余章不动声色。 “考上了？”小姨问。 “分数线过了差不多一百分。” 稍微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财大是全国排名前五十的大学，虽然不如华清，不过还是排得上名号的。 余章虽然不如余光耀，但依然超越了大多数人。 可是啊，世人不畏寡而畏不均，余章依然是舅母眼中不如余光耀的孩子。 舅母其实是希望不介意余章比余光耀强的，只是余章就是不争气，给了舅母发脾气的机会。 “财大也很不错的，余章，以后要多多加油。”小姨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小姨说加油两字的时候，余章会想到路梦遥。 可能路梦遥经常对他说加油两个字，也可能是在某个时刻，路梦遥说出的加油两字深入他心。 我是不是做错了？路梦遥会不会生气？ 可爱就是爱，本就是无关时间距离的，难道不对吗？ “余章从来都是乖孩子，那段时间的努力，我和阿兰有目共睹。余章，上了财大好好读书，前途未必比华清的学生差。”舅父对余章始终是保持激励。 “行啊，”舅母的声音很刺耳，“那以后你就跟余章过，我跟光耀过。”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饭菜飘出的热气在缓缓流动。 “什么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舅父生气了，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女人又开始不分场合无理取闹，在外面给自己男人面子的道理，这婆娘是压根就不懂。 “……余章，听舅父舅母说你在学校交了个小女朋友，怎么样，她也是考的财大吗？”小姨试图扯开话题，给两人台阶下。 可舅母那是给台阶就下的人吗？她就喜欢揪住一个点不放，余章低着头说没有的时候，舅母表情更加不满，大声嚷嚷着：“反正以后光耀肯定是要跟我的，余章就会说大话！” 舅父再也无法忍受，将手中筷子狠狠一摔，“余章毕业宴会上你能不能安静点！余哥在天之灵如果看见了，会怎么想？你这没脑子的女人，不吃饭就给我滚，给我爬！” 余章低着头，两手在桌下不安地搅动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自己取得成绩的时候大家就吵架，是不是自己取得的成就太低，亦或是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取得这样的成绩？ 就在余章无奈叹气的时候，门开了。 路梦遥推门而入，昂首踏步，身着鲜红欲滴的红色礼服，高马尾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彩，暗红色的蝴蝶发带最是显眼。黑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啪啪作响，小腿肥瘦适中，白皙如玉。 小姨的侄子一惊，耳机线脱落，手机里放着赌神的出场曲。 也不知道这十岁出头的小屁孩为啥喜欢周润发，像他这个年纪喜欢的不应该是蜡笔小新或者假面骑士吗？ “人生最精彩的地方，在于追逐梦想的过程，而非最终的结果。 如果太执迷于结果，而忽视全力以赴的过程，那人的一生不是白活了吗？ 在我看来，余章……” 高跟鞋太高，路梦遥没注意，一个崴脚摔倒在地。 小姨侄子将耳机线重新插上，BGM戛然而止。 全场所有人都像木头一样看着路梦遥。 路梦遥坚信着只要自己不觉得尬，那我就是全场最靓的仔的理念，爆声大吼： “余章，全世界最棒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