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听到了,又问:“那你现在为何在这里?” 在船上的时候分明很放松的,现在的情况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落差,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除了这位先知和伽格,他周围的人或出于体贴,或出于礼貌,或单纯不想招惹麻烦,都在有意无意地迎合裘明塑造的形象。 即使有的人早已心知肚明。 而这些的源头都来自于自身的天赋,让他自负又自卑的天赋。 他曾经也想过,若是没有这个天赋,他应该就是一个单纯的人,活在周围的人的鼓励和贬低、包容和排挤之中,而不至于自己跟自己角力。 看到冥灵国那些直来直去的人时,他羡慕吗?羡慕。 他的世界甚至可能跟宣逍一样单纯,但充满憧憬。 他也想过,没有天赋的话,他可能碌碌无为,如同很多人一样简简单单地生活,激动时嬉笑呼喊,发泄时私下随便嚼嚼上层人士的舌根,当作有点低劣但很平常的玩笑。 即使在日常之中,他跟宣逍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留下一段值得缅怀的回忆,各自开始自己的生活。 人生就是一段旅途。 这样的活法也有喜有悲,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活法有什么不对。 平时这样思考时,他会在这里草草结尾,再叹一句造化弄人,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当一个非典型的自我陶醉的“天才”。 但是现在不能。他有种预感,若是他说谎,或者敷衍的话,先知不会再搭理他。 他来这里不是因为宣逍拙劣的威胁或激将,而是因为这一段路里,在他要死的时候,内心反而涌出无尽的求生欲望,最后得出他不想死。真讽刺,将死的时刻反倒不想死,活得安逸时却任由自己慢慢磨灭。 他错了,而知错就要改。 思考了很长时间,裘明定睛望了眼先知。 对方依旧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站在那里,白色的短发被微风轻轻吹动,整个人好似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 冥灵国先知,全名卫灵真,据传是一位晓者,他在冥灵国动荡之际接过传承,稳定住了冥灵国的根基,也留下了消耗过度而无法还原的白发。 但毫无疑问,即使对方是最弱的先知,也一定是顶尖的贤者,将自身道路发挥出作用的归源期贤者。 所以裘明一上来就被看透了。这属于晓者的能力。 即使他下意识否决这一点,他自认自己伪装得还是挺好的。 而且,自己这么想,不也是人之常情么……裘明瞥了先知一眼,看到对方眼皮动了动,又急忙收敛心神。 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堪的表情。 换个角度想想,先知一直留在这里,也表明了其有所包容的态度,否则早就走了。 裘明艰难压下内心复杂的感觉,舔了下嘴唇,声音细若蚊蝇地说:“因为我,我好面子。” “嗯?”先知一副刚从发呆中回神的样子。 裘明咬牙,耳朵发红,握紧拳头,干脆大声说: “因为我脸皮薄,下不来台,被惯坏了,中二病,自己给自己加戏……” 他拼了。 先知咳嗽两声,冷静地打断裘明的话语:“没必要这么大声,我刚才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一下。”他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 裘明感觉脸有点发烫,用手捂住脸,又有些不自在,干脆用拳头抵住,挤得怀里的魂球变形的同时狠狠抹一下脸。 总算过关了,他的心神开始放松。 “对了,”先知冷不丁加了一句,“破罐子破摔其实也可以看作一种变相的心理安慰……” 裘明没忍住表情,用死鱼眼瞪着他。 “叽!”你怎么说话的! 魂球突然暴起,他在刚刚一脸懵逼地瞧见裘明纠结的样子,还没想清楚就又听见先知的话,直觉这是对裘明的嘲讽,便暴怒地冲出来。 他的小弟只能自己训,最多就是让他另外的小弟训训。 先知没在意。 “叽!” 黑猫还来不及阻拦,暴脾气的魂球一个跳跃,一下接近先知,触手并起如突刺,气势如虹地贯去。 这道尖刺一下子贯穿先知瘦高的身体,就像是捅穿纸一样。 在瘦高男人冷冷回望时,三人都蒙了。 “叽?”这么脆的吗? 魂球还迷惑着,突然眼神一变,在地上一翻,避开一道无形的攻击。 刚才所在的草坪安然无恙,白球却被震飞。 “嘎。”一声鸦叫突兀响起。 被贯穿的先知身影如雾气一般消散,另一个先知出现在一旁,同样面无表情,身边还飞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这只乌鸦具有跟魂鸦高度相似的外观,但气质颇为奇异,当凝视它时甚至会有一种视觉被它吸走的感觉。 裘明完全分析不出其能力。 “停下。” 先知命令一出,奇异的乌鸦服帖地顺从。 裘明也赶忙抱起不爽的魂球,拍了拍他。 对方明显不止三阶,你个二阶的魂之精灵跟它打是去送人头吗? “叽。”魂球不服气。 总有一天,哥会比这只乌鸦还强。那时候,这个长筷子必须给哥道歉。 黑猫和裘明默契地捂住魂球的嘴巴,一个无辜地眨眼,一个干笑。 先知身旁光芒一闪,将御兽召唤回精神空间,眼皮子不带情绪地挑了挑,看着有种默剧般的滑稽。 “你这只魂之精灵的性格挺特别。” 他眼睛一转: “这只惊影猫似乎也聪明得多。” 想不出怎么应付,裘明只能挂起苦笑。 先知并没有计较他们之前的无礼,手掌一翻,再一推,将几个东西扔给裘明。 黑猫举着魂球跳下去,正好给了裘明用手接的空间。拿到东西,他细细观察,发现是几块并不冰冷的“冰块”和布满黑纹的谷类。 “湖水的结晶和迷毂,前者直接食用,补充消耗的精神,可抑制你的情况,”先知瞧一眼裘明忽黑忽红的双眼,“后者佩戴,可一定程度抵抗遗忘、幻觉等魂系能力。” “谢谢……” “不客气。” “需要我付什么代价?” “不用,晖炅国已经付过了。” 裘明一顿:“什么代价?” “一定程度的联盟,”先知冷淡地补充,“本就与你无关,无论治不治疗,都不影响大局。”只是,对伽格等人来说,裘明的治疗程度可能意味着冥灵国的支持力度——裘明是用来试探、顺便占点便宜的棋子。 他有问必答,完全不在意是否透露了什么机密的样子。 最后,裘明一副呆愣的样子,害怕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先知却完全不在意,只是叮嘱:“这几天你休养一下精神。” 说着,他向旁边挨在一起的两小只看了看,继续道:“几天后开始你的治疗,若是无聊,用这个。” 再次抛给裘明一个种子后,他在夹杂着草叶的微风中轻轻摇头,转身走回水草和湖泊的深处,整个人散发出银色的光华,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