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金刀额外反应，洞出天光大亮，金中带墨的阳光遍洒于身，接引凭虚的二人上飘。 下一刻，冰道荡然消失，乱流终于突破界限，喷泉一样迸溅，淹没了方方面面，使得直线扭曲，曲径逸散，这片地方再不能冠以“空间”之名，粉碎坍塌，扩散无痕。 魂球和布灵及时化为流光钻入裘明脑内，二人紧接着消失无影。 …… 光线微弱的隧道内，流水和空气含着微微淡淡的苦味。 咚的一下，有重物从一个黑口出现、丢落，没等到坠地，便碰触到一面柔软光罩，这物体借着缓冲着踩实了。然而她终归耗损了太多气力，四肢发着软，滚落而下，只好下意识地双手护头，滚了一圈屁股着地，费力地坐在地上。 道里少光，水面很黑，低头时看不出自己的模样，她只能依稀从面部、身上的刮擦和刺痛推测自己现在看起来很不体面，糟糕到托起她的石免也微微变颜的地步。 石免身后，有两矿人侧身闪出，一人抹膏，一人涂泥，覆及钟颜全身，带来麻痒。 钟颜留个心，任由施为，念及刻不容缓，出声道：“里面是个金系秘境，我们遭到一批贼伙的围剿，另外两人恐怕不能从这个口出来。” 她忽然顿了顿，环视人员齐全、严阵以待的排排矿人，话语间好似夹着寒气：“你们怎么没入秘境？” “阁下说的这个秘境，我们进不去，”石免出声打消她的疑虑，“可能封闭了。” 钟颜抬起寒星似的眼，虽是狼狈坐相，却昂着下巴，眼睛微眯，忽然摆出一种箕踞的姿势，闲庭自若，气势骤增，此时此刻，为其护理的两位矿人仿佛成了服侍她的仆人。 “那我，又是怎么出来的，阁下？”她质问道，语调在最后高调地上扬。 见她此状，石免的双目闪了闪，主动退一步，详尽阐述道：“方才，在下等人匆忙到达，伊奎利贤者提醒我等，通道生出变故，疑似接通乱流。在下再是心系诸位安全，却非添乱之借口，不得不等候贤者细究，不想忽有连通，骚动频频，像有闪失，再之后，就是阁下落来了。” 他捂住胸口，弓起身体，语气诚恳：“我等深深为另外二位的遭遇感到遗憾。” 说完，其他矿人紧随着躬身行礼。 “咳，”钟颜一激动，咳了下，“人没死呢！” “没死？”石免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张望张望，“依在下拙见，他们二位没能出来，而空间通道一旦充满乱流……” “那不等于死了。”钟颜打断他。 这时两矿人涂抹完毕，退回队伍，但钟颜站起身后，表层泥灰簌簌抖落，露出她冰封外表之下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起码外表上看已无大碍。恢复一点气力后，她就以魔力强身，催使伤口恢复，同时隔开了矿人的泥水，半点没作用到她。 危急时分，她不是很信得过现在还打太极和探听情报的矿人，然罗曼和皮佑不见踪影，她势单力薄，只得暂时托庇于其。 “凭我对空间的认识，这种紊乱但强度较小的波动，随机传送的距离有限，他们一定还在漠央，”她斩钉截铁地判断，“还请诸位帮忙寻觅，另帮我通知两位师长。” 石免先是看她毫无遮掩地显露愈合的伤口——完完全全表现出她对矿人的不信任——又是近乎咄咄逼人地下令，不禁失笑：“阁下……” “宣逍呢？”钟颜盯着他。 那瞬间，石免有一种被一块万载寒冰的棱角指住的感觉，寒冷、强势且尖锐，几乎难以呼吸。 “宣逍阁下磨合过后，就再次闭关了。”他重新挂起礼貌的微笑。 “闭死关吗？” “不是。” “叫醒他。” 石免略显为难：“这……” “请。”钟颜还是盯着他，双目湛湛似冰，并无情绪。 “好。”石免便爽快答应。 得到首肯，钟颜突然像瘪塌的气球，刚支撑起的精气神泄了，直挺挺的仪态散架，半跪地上，大腿击水，溅出好大一片水花。 周围矿人惊呼，石免则好整以暇地瞧着仍努力撑着架势的钟颜，呼道：“阿通，钟阁下目前虚弱，你搀她休息，切勿怠慢。” 阿通从队伍后方探身而出，小心翼翼地扶起钟颜，领她一步一顿离开。 再吩咐其余矿人其余事务，统统打发走后，石免转向缄默无言的伊奎利，问道：“冕下，通道情况如何？” 身披褶布，伊奎利静静立着，嗓音轻柔：“很坏，有四阶生物动手的痕迹，应是人类。” 石免怔然，笑了：“钟颜阁下可没言及这点。” “从四阶贤者主场逃出生天，了不起，”伊奎利的语调淡然，“想来她不愿透露详情，也不想多加理论。” “这方洞窟出现隐秘境地，闻所未闻，”石免若有所思，“没了两个举目无亲的孤稚，逃出者又唯她一人，其中恐怕难无文章。若我矿人代为搜查，怕又是火中取栗，一如历史上格林之陨，分明悬案，最后只我漠央讨不着好。” “你不赞成动用族内力量？”伊奎利看向石免。 石免点头：“我族虽不欲与晖炅交恶，但也不必殷勤至此。另外，钟阁下非凡人。” 伊奎利看向黑漆漆的高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一时懈怠，反而瓜田李下，落人口舌。” 石免再笑：“我见宣家三子，不是这般性情。” “他还有个兄长，长辈也健在。”伊奎利提醒。 石免道：“宣家二子精明圆滑，更仿商旅作风，不像阴谋构陷之人。再者，既然此次面见有宣家身影，想来其他族群不多牵及，既然宣家子无恙，便无需太过顾虑。” 伊奎利安然地合上眼：“你倒是都考虑妥了。” “多谢盛赞，晚辈自当勤勉，”石免谢过贤者，又问道，“冕下接着怎么处理？” “地下归根究底与我族关系甚密，还当搜查。至于地上，依你所言，我去叫醒地龙，托它巡察，毕竟五阶脉龙种，实力强大，作为助力稀少难寻，即受逼问，仍然占理。至于你，就去通知他们师长吧，记得稳住他们。”伊奎利叮嘱。 石免轻松道：“学生遇险而师长无影，自是失职，他们不会与我发难。倒是冕下，这秘境有何考究，我好告知他们，也早做绸缪。” 伊奎利抚摸着附近的岩石：“很强大的金系秘境，单是昙花一现的气息，就能排除散兵游勇私人营造的可能……不会是其余大陆或势力的研究，要么是矮人城鼓捣的新玩意儿，要么就是历史存留的遗产。” 听到“金系”二字，石免的笑容顷刻消失，面色严肃：“矮人我了解，他们不爱在城外游荡，除了不在乎隐私和气氛，他们挺尊重风俗。” 伊奎利轻轻点头：“我想也是。” 她忽然敛目低眉，长叹一声：“也许是一些故人的后裔吧，假若是招惹到他们，那钟颜反而没多少可疑了。” “冕下的猜测？” “可能是‘铁匠’的后人。” “‘铁匠’？”石免低声重复，“他们早在我这代出生前就销声匿迹，我以为早解散了。” 伊奎利怅然摇头：“我也所知不多，若不远离这些是非，我早也死在大战中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有后人血脉，只是过了许久，兴许忘了这份名头吧。” 又是抚过一片古老的磐岩，她提起精神道：“别耽误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石免应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