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人颇为费解。 东伯却不作答了,他端着热汤,走到窗前,轻轻把窗上的帘子掀开一丝,寒冷的风吹进来,汤碗中的热气顷刻间散了。 “没什么,以前的时候,这时候的森林里应该很安静吧,远离人烟。”东伯悠悠地出神。 “安静么,”老人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怎么安静,本来这时候是准备青月之夜的日子,男孩女孩们各自准备着丝绸做成的精美的衣物,练习歌舞,武士们则要准备比武,男人女人们则会把珍藏了大半年的食物端上桌子,本该是热闹的时候,就等着青月之夜的到来,然后都前往今年被选中的城市……” “虽然是冷了一些,但是青神的风一吹,温暖的空气就会在城里盘旋九日,跟春天一样,”老人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冬天会这么难过,森林里很久不曾有这么难熬的日子了。” “没有温暖的空气,反而是一股黑色的气息笼罩,死亡,不详……”东伯喃喃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东伯扭头问。 “啊?时间么,好像是……”老人愣了愣,看向墙角依靠湿气来计时的水钟。 “应该快后半夜了。”阿青说。 “是,再有一个钟影,午夜就过了。”老人也说。 “再等等,我有种感觉,就快到了。”东伯放下窗帘,回到桌前坐下。 他看向老人,“今夜也别回去了,外面可能不太安全了。” 迷迷糊糊的,老人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眯眼睡过去了。 只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忽然觉得耳边乱哄哄的,一股刺骨的凉风从他的脖颈处贯进了他的后背。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耳朵还算是灵光,再加上动荡不安的日子,他隐隐意识到是出什么事了。 他动了动有些发木的腿,缓缓起身,抬眼看见的就是站在窗前的两人。 阿青回过头来,面色担忧,“城里起火了!” “火,起火了!”老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则是有些慌了神,“是他们攻进来了吗?” 东伯摇了摇头,“不太像是的样子,好像是城里的动乱。” “但是让人不安心啊……”他最后喃喃地说。 老人慌了起来,他推开门出去,淋着雪左看看右看看,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是体力还没有跟上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老人叫住从身边跑过去的一个带着弓箭的青古沁武士,“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青木屋那边出事了,城主大人有危险。”青古沁武士急匆匆的,往着最为吵闹的地方跑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了吗?”东伯两人跟了出来,在后面问。 “唉……”老人叹了口气,往回走了两步,“说是青木屋那边出事了,是城主那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今年这个冬天到底是得罪了哪一位尊神了,竟然降下如此的惩戒。” “只是人生中的一点遭遇而已,”东伯过来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无关哪一位尊神的惩罚,只是大河之水经行命运的河床罢了,世事无常,却道是,也有常。” “老弟,我们还是回去屋里吧,外面太冷了,站久了,只怕你还没有熬过这场动乱,倒是这场寒冬倒没有熬过去。”东伯说。 “寒冬?”老人摇了摇头,却恢复了淡定,“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天这个夜晚了,还未可知啊!” 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屋子里面去了。 “也罢,知道是世事不由人的呀,也罢了,”老人坐在椅子上稍稍歇了一阵后,“我再去给你们端点热汤来吧,你们今夜就在我这里睡了吧,对于我们这样的老人来说,外面太不危险了。” 老人点点头,没有拒绝,“是理,安心,今夜会过去的,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相信年轻人们,相信你们的族人。” “是啊,是啊,”老人点点头,头低了一会后,“今晚就待在我这里吧,想要睡觉的话也有裹身的毛绒大衣。” 老人说着起身,往着厨房后面走了过去,不多时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是两碗热乎的汤水。 外面却还是动乱着,只是吵闹的声音似乎远去了,又或着是变小了,总之渐渐还是要安静下来的样子。 屋子里又闷热了起来,几个人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似乎年轻人的困意是最足的,阿青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身上披着一件老人拿过来的厚实毛绒大衣。 东伯也有些扛不住夜里的疲倦,烟杆早已熄灭,斜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一只手撑着额头,一点一点的。最后还是打了一个哈欠后,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睡前也紧紧裹了裹老人找过来的毛绒大衣。 倒是早已在柜台上睡过去的店铺老人,在两人睡过去一会后的时候,反而睡眼朦朦地醒转了过来。 他眯着眼睛,静静地看了看睡过去的东伯两人,眼神从朦胧逐渐变得清醒严肃,似乎是在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睡过去了。 只有微微的呼吸,甚至是微微的鼾声出来,两人已经沉静在了梦乡之中。 老人轻手轻脚地起身,他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乎,不再是之前看上去的那么疲累、佝偻,他直着背,身形虽然还是消瘦,可是身上的大衣被身躯顶立起来,俨然有着年轻时候的干练和有力的样子。 他走路的时候像是猫那样垫着脚步,脚下几乎全然无声,绕过了所有挡在路上的障碍,安静的像是潜伏中的动物一样。 “唉!你们来的不巧啊!”老人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也忽然有了中气,“今天可不是个吃饭的好时候啊!” 老人回首看了看屋子的四处,“这间门店,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再开的下去吗?老头子没用,给你们留不下什么了,但愿今晚……今晚,能够过去吧。” 老人回身到后屋里,久久也不见出来,等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然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外套,背后一袋固定的箭袋,手里一张碧沉色的角弓,一副武士的打扮。 老人试了试手上的力气,紧了紧前胸的细条皮带,忽然喉咙里低低地咳了咳,似乎喘不过气似的。 “多少年没有穿过这一身了,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老人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