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那天，三高北院放了一天假。下午放学后，林夜一直走到东关十字路口才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他上车时没看到林苹，之后也没看到她上车，下车时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却十分惊讶地发现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生很像是她。当时，他的一颗心立马悬了起来，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挪了一步，再次回头想确认是不是她，林苹抬才起头来看着他笑了说：“林夜。”那一瞬间，他的整颗心都化了，如释重负地笑了说：“你的票买过了吗？”他上车后一直没看到售票员，半路下车的乘客都是把钱交给司机，也有没交钱就下车的，应该是在他上车前就买过票了。林苹说：“买过了。”林夜把五块钱递给司机，司机看了看他和林苹说：“几个人的？”林夜说：“我自己的。”说话时回头去看林苹，发现她不声不响地下了车，完全没有等着他的意思。司机翻着钱包找了零钱递过来，林夜正要接了钱转身去追林苹，他却猛地把手缩回去说：“嗯？少了一块。”林夜只好无奈地站住了，等他拿到钱下了车，林苹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夜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地往四处张望了半天，才发现林苹去了桥头的一个水果摊，尽管眼睛已经近视成了半个瞎子，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奇迹般的看清了她的脸。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他觉得傻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决定先把书包放回家里，然后在胡同口等她。 回到家里，林夜把书包扔到床上就赶紧去了胡同口，可是还没等到林苹，就先把原本在公路对面的林蒙和林红超招了过去。 林蒙骑自行车带着林红超停到林夜跟前，笑着说：“有人给你说媒呢！”林夜笑了笑没有接话。林蒙看着他说：“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林红超附和说：“我也听说了，确实是真的。”林夜无奈的说：“我也没说不信啊。”林蒙这才罢休，扭头看着公路南边几个向东去的学生说：“这些人都是大林村的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林夜有点接不上话：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啊。正好这时候林苹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了他们能够看清的位置，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先是低下了头，接着又抬起头来目视前方，似乎想假装没看到他们。林夜笑了说：“这个你认识吧？走，过去拦住她！”林蒙充耳不闻，等林夜动身去迎林苹，他就蹬起自行车带着林红超走了。 林苹看到林夜走近，有些无奈的笑着说：“你不回家，在这里干嘛？”林夜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却勉强堆起笑容说：“你急着回家干嘛？”林苹似乎没听清他说的话，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说啥？”林夜无奈的重复说：“你急着回去干嘛？”林苹表情无辜的说：“在这也没事儿啊，你还有啥事儿吗？”林夜顿时语塞，有些紧张地吱唔说：“没事儿。”林苹笑了说：“没事你也早点儿回家吧，我先走了。”林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点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开：原以为可以缠着她说会儿话，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她打发了。 等到林夜再次回到家里，王秀英已经下班了，她看到林夜就笑了说：“有人要给你说媒，去不去？”林夜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去！”他的心里装满了林苹，当然不愿意去。 *** 当天晚上，林夜把写给范雨佳的那封信又加了一些内容，说他刚刚见到林苹了，发现他和林苹的关系并没有变得像前些日子所想的那么糟，让范雨佳不用太担心。第二天，他把信寄了出去。然后在开学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他就见到了范雨佳。 时间依旧是中午，林夜在外面吃过饭回学校，走到万隆中学大门口，范雨佳叫住了他。当时，范雨佳在大门口东侧的平房上刚洗完头，喊住他之后，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的信我收到了。”林夜点着头“噢”了一声，想不到说什么，就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等着她接着往下说。范雨佳看着他的傻样笑了说：“我昨天去找你了没找到。回信放我们班里了，你说怎么办？”林夜想了想说：“你去班里拿过来呗！”范雨佳点头说：“好！你在下面等我。”说完转过身去，就离开了林夜的视线。 过了五六分钟，范雨佳一走出学校就先笑弯了腰，边笑边走边说：“笑死我了！”然后直起腰来笑着走到林夜跟前说：“信我前天下午收到的，看的我是不想笑也得笑。刚开始还是我们班主任的课，他过来我就把信盖上，等他走了就拿出来继续看，看一遍不过瘾，看了三遍，边看边笑，笑死我了……”说到这里，她笑得说不下去了，停下来喘了口气才笑得不那么放肆，把信递给林夜说：“你现在是不是可苦恼呀？”林夜接过信说：“其实也没感觉有什么苦恼的。”年前遇到她之前，他确实难受了一段时间，遇到她之后，心里就好受了很多，等到元宵节见到了林苹，他就完全没有苦恼的想法了。范雨佳拿出梳子边梳头发边说：“肯定会影响你的学习吧？”林夜笑了说：“我的学习反正就那样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感觉跟学不学根本没多少关系，能受到什么影响呀？”范雨佳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你以前喜欢过刘冰雪？”林夜有些尴尬地说：“你认识她？”范雨佳梳着头发说：“咱们学校的谁不认识她呀？她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林夜随口说：“好像是在二高吧？”范雨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林夜老老实实地说：“刚进三（4）班的时候，我跟林鉴在上学的路上碰见她了，她跟林鉴说的——他俩也同班过。”范雨佳点了点头，抿着嘴想了想说：“要不你先看看信吧，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林夜总算聪明了一回，有些紧张地笑了说：“还是回去再看吧。你明天有事儿吗？”范雨佳看着他说：“明天中午吗？应该没事吧。”林夜十分忐忑地说：“那我明天中午在这里等你。到时候请你吃饭。”范雨佳无奈的笑了说：“你客气啥呀？”林夜没有跟她客气的意思，只是想多见见她，所以就生硬地解释说：“不是客气，这不还有事要问你吗？”范雨佳点头说：“好吧，回去想想有什么想问的，我先回去了。”林夜如释重负，看着她转过身去，他正要离开，没想到她又转过身来说：“你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吧？”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林夜还是老实地回答说：“知道。”范雨佳说：“我劝你最好别打，有几个同学打电话找我，我爸都不让我接。”林夜点头说：“好。”范雨佳说：“有什么事可以写信，随便找个我们学校的人就能传进去，认不认识都没关系。”林夜再次点头说：“好。”范雨佳似乎是有些担心，眼神关切地看着他说：“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林夜无奈的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范雨佳笑了说：“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胆子，竟然敢给林苹写信说那些话，不过她那个人吧，应该没事儿。”林夜点头说：“是没事儿啊，十五见到她的时候……”范雨佳打断他说：“你在信上说过了。”林夜却多此一举地解释说：“你不知道！我在车上还专门看了也没有看到她，快下车的时候扭头一看，她就在我后面跟着！我问她车票买过了没有，她先上的车买过票了——后面上车的人多，路上也没人收钱。我把钱给司机的时候她下去了，等到司机找了钱，我就赶紧下车找她，结果又找不到她了。站在那里看了好久，车开走了才看到她往西去了桥头那儿，可能是买东西去了，我就想是在那里等呢，还是先回家呢？想想还是先回家吧。书包搁家里就赶紧去了路边，等着等着林蒙过去了，最后见到她也没能说上话。”范雨佳认真地听他说完，笑了说：“你们俩真是跟拍电影似的。”林夜笑了笑表示同意，这过程曲折的真是跟编出来的一样。范雨佳看着他说：“要不咱五一放假的时候去南院找她吧？”林夜当然求之不得，连忙点头说：“好啊！”范雨佳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平常放假总赶不到一起，想见面都见不成。”接着不等林夜说话，她突然做贼心虚似的低下了头，指了指林夜的身后说：“我们班主任回来了。我先走了。”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学校。林夜转过身去，看到几个中年男人正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其中并没有看上去特别凶神恶煞的人物，他不禁感觉有些好笑：当初你敢直接去怼武小样，现在怎么怕起你们班主任来了？ *** 回到学校，林夜立刻就看了范雨佳给的那封信。 范雨佳在信上说，她实在没想到林夜的花花肠子还不少呢，同时表示她对林夜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敢给林苹写所谓的情书，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外强中干了，她也喜欢或者说欣赏过一些男生，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表白什么的。和林苹在回信上说的差不多，她也认为高中时期并不适合谈恋爱，劝林夜先放下感情，把心思放到学习上，等考上大学之后，也许所有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看完信之后，林夜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他知道范雨佳说的很对，但是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他根本做不到。放下感情还好说，林苹又没说做他女朋友，他想不放下都不行。可是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政史地三科他根本用不着花多少心思，平均起来不说一定能考到80分以上，起码不会低于70分，学到这种程度，努力已经没什么用了；语文没什么好学的，他考多少分完全看运气，用心学不见得分数会上涨，不用心学也不见得分数会下降；至于数学和英语，他倒是想学，然而前后关联性太强，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现学的课一点儿都听不懂，想补以前的课又无从下手，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学，也没有毅力去坚持；这就使得他的处境十分尴尬，学得会的不需要学，学不会的没有学习的思路、没有实施的毅力、没有学好的信心，努力见不到回报，不努力成绩也不会下滑，他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所以，范雨佳描绘的未来固然是最佳的出路，于他而言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 三高北院上午是11点50分放学，林夜有时候一放学就出去，路过万隆中学的时候，万隆中学的大门还没开，他就想当然的以为范雨佳是12点放学。所以第二天上午放学后，他刻意在班里等了一会儿才出去，不曾想到了那里范雨佳已经在等着了。他看着范雨佳说：“你怎么来这么早？”范雨佳没好气的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来了呢！打算再等一会儿你不来我就回去呢！”林夜有些糊涂的说：“我生什么气？”范雨佳边走边扭头看着他说：“看了信你就不伤心？”林夜跟在了她身边，还是有些糊涂的说：“有什么好伤心的？就是有些字写的太潦草了，看起来有点儿费劲。”范雨佳不可置信地说：“真的假的呀？我的字写的够工整了。不过你问我也跟没问一样，我也帮不上忙。”林夜笨嘴笨舌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范雨佳用试探的语气说：“要不，我给林苹写封信吧？”林夜随口说：“还是别写了。”范雨佳看着他说：“咋了？我就不能给她写信了？放心，我不提你。我把信给我们宿舍的人看了，她们都说你看了肯定特别伤心，我觉得已经写好了还是给你吧。她们都说这种事儿一般都是女生投入，受伤的往往是女生，你们两个却刚好相反。现在一定很伤心吧？”这话说的真是够乱的，林夜想了半天才理清几句话各自的意思，无奈地笑笑说：“其实也没觉得有多难受。”两人最后去了一高大门口对面的小吃广场，商量了一下决定吃米线，然后就是边吃边聊。 “你给林亭写了那封信之后，她回过信你们就没联系了？” “她回过信之后，我又给她写了封信。” “她没回？” “我给她写信，她基本上就没回过。” “好啊！看我给她写信怎么说她！” “你说她干嘛呀。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吧？就是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会的！” “就是啊，上次见到她不是还是跟原来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咋办呀？就维持现状吧，先不提这事儿了。” “忘掉这事儿是不是特别难？” “是呀，不过我真的没事儿。” “没想到你那么喜欢交流。” 林夜听到范雨佳说自己喜欢交流，心里着实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不过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别人遇到这种事儿恐怕都是觉得很丢人，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自己却主动说了出来，再加上以前一直以沉默寡言的形象示人，她应该确实是没想到吧。 吃过饭回去的路上，范雨佳看着林夜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林夜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的笑了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范雨佳点头说：“你说吧，我不生气。”林夜就把她在回信上没有给出答案的问题说了出来：“林苹的生日你不知道就算了，你的生日你怎么不告诉我？”范雨佳无奈地说：“我忘了写了。我的生日是大年初三，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都在家里呢，想聚聚也聚不成。”林夜笑了说：“咱俩刚好一个年前、一个年后。”范雨佳说：“你是腊月的？”林夜点头说：“腊月十六，都快放假了。”范雨佳笑笑说：“其实这事儿吧，你别自卑。女生呢，就该矜持一点儿，就算喜欢你也不能立刻答应呀，要不显得多轻浮似的。”林夜笑了说：“我没事儿！这有什么好自卑的？”他说的是事实，他有时候或许会缺少自信，可是却极少感到自卑，自从认识了林苹和范雨佳她们几个之后，他的内心就变得越发强大，自卑？完全不存在。范雨佳看着他说：“不会影响你学习吗？”林夜毫不隐瞒地说：“从转学之后，我一直都没怎么学，学习上的事儿跟这完全没关系。”范雨佳开玩笑说：“那怎么行？就算是为了林苹，你也要好好学呀！”林夜点头说：“嗯！”眼看快到万隆中学门口了，他就说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五一怎么去找她？”范雨佳显然已经想好了，回答说：“咱们放假的时间不是不一样吗？你们是下午放假，我们上午放假。我放学之后先去南院找她，告诉她还有人会过来，这不就把她稳住了吗？然后你放学之后再过去找我们，咱们玩一个下午再回去。”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林夜点头说：“好！”等到两人在万隆中学大门口分别之后，他的脚步特别轻快，心里对五一见到林苹充满了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