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后,离高考还有四个月。即使很清楚留给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林夜也没有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而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反思过去的所作所为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等到把所有的问题都想清楚了,他死性不改的又一次决定先去南院见林苹一面,接下来就摒除杂念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当时已经是3月下旬,他去了南院没见到林苹,就留了个纸条说下个周日会再去找她。一个星期后再次过去,他还是没能见到林苹,只能再次留了一个纸条—— 林那: 我本来犹豫该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原因有四点:一是天气不好;二是今天四月一号;三是我们今天考试;四是感觉很糟。该来的原因只有一点,上周我说了本周只要不放假我就会来,所以我来了。几天前就想好了如果再见不到你,留给你的纸条就这么写: 林苹: 不玩了。真不想见到我就算了,如果哪天没事了就去三(4)班找我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拉倒。至少以后每个周末下午放学我就只待在班里学习了,就这样了。 林夜 可没想到今天真用上了,该做的都做了,见到好,没见到也罢了,反正这最后两个月可以死心塌地的学习了,就这样了。 林夜 ——从那以后,他总算彻底断了再去南院找林苹的念头,却也因此又浑浑噩噩了大半个月。 在去南院找林苹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林夜给范雨佳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刚开学的时候写的,把信传出去之后,他很快收到了范雨佳的回信。由于他给范雨佳写信总是用“范儿”、“玉儿”、“娟儿”、“鸟儿”之类的亲昵称呼,范雨佳忍无可忍的在回信上警告他以后给她写信不准再用“……儿”了,说她实在很不习惯,他要是再屡教不改,她一定会让他很难看的,不信走着瞧。面对范雨佳的威胁,他是一点都不慌,反而很好奇她会怎么的让他很难看,也不管好奇心会不会害死人,当即就决定以身试法,下次写信一定给她来个“屡教不改”。第二封信是他把所有的问题想清楚了之后写的,在信的开头,他很幼稚的故意用了“范儿”这个称呼。不知道是惹恼了范雨佳,还是传信的过程中出了意外,他等了一个月也没有等到范雨佳的回信。等到从那大半个月的浑浑噩噩中走了出来,他又给范雨佳写了封信。在那封信上,他先是问范雨佳上封信她收到了没有;接着很坦诚的说他的学习还是没有步入正轨,不过该想的都想清楚了,他决定现实一点考一专,尽管按照往年的分数线450分左右对他来说有难度,可是努努力还是有可能做到的;后面说前几天放假回家,他看了以前的那些信,才发现这一年多来纯粹是他自己在折腾自己,林苹早就把话说清楚了,他们之间永远都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之后开玩笑说他感觉这一年多里更像是在和范雨佳而不是在和林苹谈“恋爱”,解释说他跟范雨佳谈论“恋爱”相关的话题,比跟林苹说的多得多,这么说就没毛病了吧;最后说他若是能考上并且上了大专,他们要保持联系应该不是问题,考不上的话,以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把信写好之后,他担心上封信在传送过程中出了意外,就没有再送去万隆中学,而是找了胡纪伟帮忙直接传到一高。不曾想,把信交给胡纪伟之后,他只等了两天就收到了范雨佳的一封信。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胡纪伟不负所托把信送去的很及时,范雨佳的回信才来的这么快,等到看了信却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因为范雨佳在信上根本没提他给她写信的事儿。 范雨佳在信的开头说好久不见啦,开玩笑的问林夜想她了吗?接着说林夜正在备战高考,她本不该打搅,但又想见见他,那就星期日下午吧,她周日下午没有课,会在班里等林夜过去,末尾说如果林夜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比如要考试、有作业去不了,那就别去了,她能理解。 看完信之后,林夜怀疑胡纪伟还没把信送出去,就去宿舍找到他说:“你把信传出去了吗?”胡纪伟全然不当回事儿地说:“还没有。怎么了?”林夜十分恼火地说:“让你传个信真费劲,两天了还没送出去!你把信拿来,不让你送了。”胡纪伟也恼了,拿出信拍给他说:“找我帮忙你还生气了!我可想帮你是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林夜拿上信就走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林夜很顺利地混进一高,在二(11)班见到了范雨佳。两人一见面,范雨佳就说:“前几天来的时候,我见到林苹了。”林夜满心无奈地笑了说:“她跟你说什么了?”范雨佳笑着说:“也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林夜心里更加无奈:什么都不说,你提她干嘛?楼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就下楼去了4号楼前面的花园,在花园中间小路上闲聊了好一会儿。范雨佳问林夜觉得她是变胖了还是变瘦了、有没有长高;林夜低情商地说她好像比以前胖了点儿,有没有长高他看不出来;其实他不仅看不出来范雨佳长高了没有,范雨佳是胖了还是瘦了他同样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范雨佳留短发的样子显得脸比以前圆,就当成是胖说了出来;范雨佳说林苹说她变瘦了,林苹还叫她别自卑,说她以后会长高的。聊到最后,范雨佳问林夜高考准备的怎么样了;林夜如实说他还是什么都没学,然后范雨佳就把他唠叨了一顿,说得他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是深深的感觉自己真的很不争气。 临走之前,林夜把前几天写的那封信交给了范雨佳。回学校的路上,他走着走着就把见到范雨佳的满心欢喜给走丢了,而且突然间有种心被掏空了的感觉:满打满算离高考还有四十天,从自己过往的德性来看,这么点儿时间只要稍一迷糊就能混过去,林苹已经渐行渐远,范雨佳注定也是留不住,以后的生活还有希望吗?没了,真的没了…… *** 正如林夜预料到的那样,之后他还是没能进入学习状态。眼看高考越来越近,他干脆选择了破罐子破摔,觉得反正没多少时间了,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结果,与其拗着性子去学习,还不如该干嘛干嘛。紧接着,他就想了想高考前还有什么事情想做、林苹和范雨佳离开后该拿什么支撑自己的生活,等到差不多又都想清楚了,他就又给范雨佳写了一封信—— 玉娟: 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再来一趟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好在见到与见不到基本上没什么差别,因为有些话不是能说而是该写出来的,而我现在想告诉你的就是这样的一些话。 我确定自己这辈子的最高理想了:写一本书(虽然我并没有打算靠写作来谋生)。书名都定好了,叫《枫林夜雨》或《风临叶语》。在这儿我许给你一个纯真而又庄重的诺言:如果我的书出版了,能联系上你的话,一定尽最早的时间送你一本。 我写《枫林夜雨》的目标是赶上甚至超越《红楼梦》这个迄今为止现实主义小说的最高峰(还够狂吧)。曹雪芹写《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打破了一切传统的写法”;我如果活到他死时的年龄至少还有二十八年时间,再加上已经写了将近两年,我就不信达不到自己的目标。经过这两年的思想变迁,《枫林夜雨》的框架已经基本成型了,根据我的构思,应该也可以打破一切传统的写法,因为我没有接受过标准的写作教育,所以就不会受什么条条框框的束缚,我以后要做的就是给想好的框架增删和修改了,至于多久能完成,我抱的是少则三五年,多则一辈子的打算。虽然知识有限,但我可以采用合适的手法避实就虚,用自己会的把想要表达的完美的表达出来,而且我觉得自己会的还是挺多的,应该可以应付;可有信心我也不确信自己就一定能够完成这部书,因为现实和理想毕竟是有差距的,所以我的态度是:“成,则青史留名;败,我还是自己”,两手准备有备无患,毕竟把自己的一生活成自己的才是最合算的,我够聪明吧? 主要的已经说完了,再告诉你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说好的吧:一专的分数线应该比我原想的还低,家里也同意我上大专甚至复读(只不过我不会复读的);另一个就是我现在心才安定下来,只剩两周的学习时间了,我也不确信自己会死心塌地的学两周。也许高考只能寄希望于临场发挥好一点、题再出的向着我一点了,至于会不会这样,又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帮忙了。 我如果没见到你(见到你下面就全是废话了),求(是“求”不是“请”)你下周日(5月14+7号)下午到学校来找我,有很、非常、特别、极其重要的事,能来的话一定要来,我们16:40放学,也不用来的太早,我会一直等你的。(上面两个实现一个下面就是废话了):但是你如果实在来不了也不是不行,只是等到高考的第二天(6月8号)中午就一定在家里等我打电话告诉你我考试的感受吧。就这样了。 林夜 5.14. ——他在信里说的“很、非常、特别、极其重要的事”,是想跟范雨佳去照两张照片留个纪念——当初三(4)班没有拍毕业照,那么好的机会没拿到林苹和范雨佳的照片,他一直感到非常遗憾,高考前想拿到林苹的照片已经没有可能,跟范雨佳去照两张照片就成了他最想做的事情。写好信的当天下午,他揣着信混进一高没有见到范雨佳,就把信留在了她的座位上。 ***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经过几天的等待,林夜还没有等到周日的到来,就先等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 周日下午是最后一场考试,由于记挂着自己跟范雨佳的约定,林夜16:30就交了试卷想去楼上等她,不巧在楼梯间撞见了正要下楼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是哪个班的?”林夜稍作犹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三(4)班的。”教导主任追问说:“你交卷了吗?”林夜点头说:“交了。”教导主任说:“考试还没结束,你先别上去,不要影响别人考试。”林夜只好侧身而立,让他走在前面,跟着他去了楼下。等到了一楼,教导主任进了楼梯旁边的小办公室,林夜当即转身又去了楼上,然后就看到了在三(4)班门口已经等了不知多久的范雨佳。 林夜如释重负,笑了说:“你什么时候到的?”范雨佳说:“刚到。找我什么事?”林夜突然间有些紧张,却不得不如实说:“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照两张照片。”范雨佳闻言有些无奈,笑了说:“就这事儿呀?其实前两天我刚跟同学照过。”紧接着她又补充说:“都是女的。”林夜本来就没多想,不过听到她说“都是女的”还是感到很高兴。他笑笑说:“那走吧,趁考试还没结束,现在过去人应该不多。”下楼时,范雨佳看着他说:“考试考的怎么样?”林夜想了想说:“还行吧。”其实他在撒谎,数学和英语就不用提了,语文的很多题都没写、作文也只写了两段,最后一场考文综,由于急着出来见范雨佳,他答题更是草草应付。 兴许是到了毕业季的缘故,两人赶到北院附近的那家照相馆的时候,情况跟林夜想的不大一样,即使高三的学生考试还没结束,在那里等着照相的人也比平常要多很多。老板正在忙着招呼其他人,他们就去了院子里的小花园旁边等着。等待期间,范雨佳站到一尺来高的花墙上,把胳膊搭在林夜肩膀上笑着说:“待会儿就这么照一张。”林夜点头说:“好,这样你就我高了。”范雨佳当即否定说:“还是算了吧,那也太假了。”等老板快忙完了,范雨佳到门口照着镜子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接着拿起梳子到林夜跟前帮他梳了梳头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显得很亲昵的举动,林夜着实受宠若惊,不过范雨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当然更不会画蛇添足的多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任她捯饬。最后,两人照了两张照片,林夜单独照了一张,还有一张是他们的合照。林夜想让范雨佳也单独照一张,范雨佳没有同意。她解释说:“我前两天真的照过了,等洗出来了给你一张就行了。”林夜见劝不动她,只好作罢。 第二天中午,林夜拿到照片时,发现照片上的自己看上去特别傻。不过想到自己本来就傻里傻气的,他也就没再纠结照的好不好看。兴冲冲地带着照片去了一高,他悲剧的发现一高似乎有什么活动,执勤的老师守着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去。他上前交涉,说进去有事,执勤的老师告诉他有事就写信通知他要找的人,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学校后,林夜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妥当的办法,最后只好给范雨佳写了封信,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找胡纪伟把信传过去(胡纪伟在他爷爷办的培训艺考生的画班里学画画,画班里有不少一高的学生),让范雨佳来拿照片,至于结果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第二天中午见到胡纪伟,他好说歹说总算让胡纪伟答应了往一高跑一趟。胡纪伟则让他留在宿舍里等消息。等到胡纪伟走了之后,他总感觉范雨佳很可能会主动过来,就把胡纪伟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起身去了教室等着,结果在班里等了不到十分钟,范雨佳真就出现在了三(4)班的教室外面。 林夜拿了照片出去,发现范雨佳竟然拿着两根黄瓜。范雨佳说:“你昨天是不是没去?”林夜苦笑说:“去了,你们学校的老师拦着不让进。”范雨佳递给他一根黄瓜说:“来的时候碰见我以前的同学了,我同学买的,非要让我拿两个。我已经洗好了,给你一个。”林夜不知道该怎么推辞,只好接了黄瓜,就那么和她站在教室外面走廊里边啃黄瓜边看照片。范雨佳说:“照的挺好的,就是比你矮的太多了。”林夜不以为然地说:“没有,也没矮多少。”范雨佳提高了声音看着他说:“林苹都快有你高了!”林夜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跟林苹比身高,无奈地问她说:“你多高?”范雨佳说:“一米六四。”林夜说:“也不矮啊。”范雨佳说:“还是再长高一点儿好嘛!”接着收起照片说:“我照的太难看了,以后照了再给你。”林夜对她说的以后完全没有把握,却也只能点头说:“好。”这时候,王晨晨搂着一个女生的胳膊从楼下的花园边走过,有一个女生走到她身边时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猛然转身看着那个女生骂了一句脏话,还好那个女生没有回头,否则,看那架势,林夜真怀疑她们会打起来。范雨佳看到楼下发生的事情,表情古怪地酝酿了半天,似乎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只能有些词不达意的笑着说:“你们学校的女生真是……太厉害了!”林夜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由衷的为胡纪伟感到悲哀。 范雨佳走的时候,林夜把她送到了万隆中学西边的胡同口。分别前,范雨佳问林夜:“你的书什么时候能写完?”林夜尴尬地回答道:“没一定。”其实,他当时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想写的东西写完,没想到范雨佳竟然当真了。而范雨佳的当真,也是他后来一无所成,却笔耕不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