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荫领着两个小姑娘进来,年纪不相上下,十多岁的模样,手脚都十分麻利,在李秋岁眼里繁琐冗杂的衣裳,三两下功夫,人家给你拾掇妥当了。 去后头的净房洗漱完毕,李秋岁坐到梳妆台铜镜前。 看清镜面里稚嫩的面容,与前世的自己相像了九成。 熟悉的眉眼,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记忆里原身父母的面容,竟与她爸妈也有七八分相像。 末世前父母因一场意外离世,她莫名奇妙穿过来,与原身相像或许只是巧合,父母也相像…… 或许真有前世今生! 之前李秋岁不敢放纵自己去想念爸妈,这一刻却再也坐不住了,即刻就想回家看看! “少奶奶莫急,奴婢们还要给您梳头!您这副模样出门,丢了少爷脸面,还平白让旁的房头人看了笑话,老爷夫人也会训斥您没规矩!” 翠荫一把摁住李秋岁微颤的肩头,出口的音调显得有些尖利。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来这么一下子,李秋岁瞬间回过神。 垂下眉眼,再抬脸眼泪水流了满脸。 等会去见郑家长辈,明个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不急,她不着急! 好歹按捺些急切。 “奴婢也没说甚的,怎地还哭上了!” 翠荫手还摁在李秋岁肩头,一面说着话,一面一推一晃,人差点摔地上了。 “你这样哭闹可不好,快先擦了眼泪,被人看到……” 李秋岁不理会,胡乱抹一把眼泪水,索性放开嗓门哭嚎:“姐姐,我听话就是了,你莫要掐我……我害怕……” “呜呜呜……哇……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李秋岁扭着身子,哭得真情实意,眼泪水糊了满脸,真就像被掐疼了似的。 心中邪火正愁没地方发泄,本不想跟人计较,偏她要往跟前凑。 才六岁来着,熊孩子魔性,哭闹怎么了? 给你家小公子冲喜呢! 没见人都要好了,眼下不闹,等什么时候闹? 孩童声线本就嘹亮,李秋岁放开喉咙,不管不顾的发泄情绪,模样极惨。 翠荫傻眼,三两步跑到郑小公子跟前,摆手辩解:“没……没……我没掐人!她是胡说八道……” 后头的话被魔性的哭声淹没。 郑小公子耳膜差点被穿透,使劲掐按眉心。 门帘被人从外头撩开,匆忙跑进来一人,三四十岁的嬷嬷跨过门槛就扬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李秋岁一听来人声儿,就知道来人身份了,郑小公子他娘身边管事的邱嬷嬷。 冲喜这事,这位忙前忙后,没少进出李家村,和李秋岁打照面不是一回两回,挺精明能干一人。 邱嬷嬷进屋就去看明显好转,有了精神的郑小公子,三两步上前就要蹲身行礼。 郑小公子朝还在哭嚎的人指了指。 邱嬷嬷哪能不懂自家公子的心思,匆匆全了礼,脚下一转就朝李秋岁跟前来。 李秋岁闭着眼睛放开嗓门哭嚎,没有要停歇的架势。 咱还是熊孩子,乡下来的,规矩之类都不懂,你又能奈我何! 分贝又拔高一大截,小嘴还不忘叭叭个不停:“……你们都欺负人……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呜呜呜……” “这话怎么说的?谁这么大胆子?少奶奶莫恼,您与老奴仔细说说,禀了夫人,不把这胆大包天的撵出去,也得拉出去打一顿板子!”嬷嬷忙给小姑奶奶顺气。 一早夫人就指派她来这边看看,才跨过院门,还没见着公子的面,这边就闹开了。 冲喜这事郑家办的低调,隔壁房头都不曾明说。这要是惊动了旁人,知道自家公子娶了个乡野丫头,不定被人怎么说道。 这事一直都是她负责,这要是出纰漏…… 邱嬷嬷心思急转。 “翠荫说,说我会被人笑话,老,老爷夫人还要训、训斥。”李秋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邱嬷嬷目光凌厉的扫视屋子一圈,看了脸色青白的翠荫一眼:“自去夫人跟前请罪!平日看你们照顾公子还算尽心,得了几分脸面,越发没个规矩!” “她还掐我……”李秋岁一指翠荫,抽抽搭搭的,止了些哭嚎。 邱嬷嬷瞬间软了语气,“少奶奶放心,老奴定如实禀明了夫人,不能够轻饶了。” 扭脸还要去训斥翠荫:“不要仗着有你老子娘撑腰,什么话都敢嚷嚷,什么人都敢不敬!少奶奶才进门,许多事你们要仔细与她说,不能吓着人。” 平日也是机灵丫头,小公子眼见着大好,冲喜这事一成,老爷夫人不定多欢喜。你上赶着得罪这位作甚,真当你老子娘得了两分脸面,就了不得了。 邱嬷嬷一语双关,训斥了翠荫,顺便隐晦点出了翠荫家生子的身份,听话头娘老子在郑家挺能吃得开。 想来也是,郑家嫡孙,是什么人都能凑到跟前的? 邱嬷嬷说这话,李秋岁懒得去揣度是出于哪种心态。 一直哭,怪累人的,有人递台阶还是快些下来吧! 一大早还没吃上早饭呢! 安抚好了小姑奶奶,邱嬷嬷忙说正事:“夫人说了,小公子和奶奶年纪都尚小,许多事情都缓一缓,先不着急。昨日忙忙叨叨了一整日,今个好生歇着,晚间去正院用晚食。回门的东西夫人吩咐管家都打点妥当了,叫少奶奶只管放心,明日让大管家陪您走一趟李家村。” 李秋岁看邱嬷嬷一张一合的嘴,没错过站她旁边翠荫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讽表情,绕是她没常识,大婚第二日敬了茶认了亲,新妇才会被家族真正承认。 郑家这是想过河拆桥?还是另有隐情? 那边郑小公子也皱着眉头。 昨日的婚礼流程十分简陋,除了管事嬷嬷,上得了台面的长辈亲朋一个没见着,郑家也算家大业大,在银州城几辈人的经营,姻亲故旧哪就能少了。 李秋岁才穿过来,一时半会没往这上面想,这会哪能不明白。 是啊,原身李家村李氏族人,在上河镇还算有点名声,家族也有人读书,却连个有秀才功名的人都没有。再者,在镇子上算得上有能为的人物,与几代官宦的郑家比较起来,自然不够看。 一个村姑当了郑家少奶奶,旁人不定怎么笑话,让人先进门冲喜,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翠荫轻蔑的态度打哪来的,也就不奇怪了。李秋岁不明白其中的道道,这些看惯了眉高眼低的仆从,还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