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嘶鸣而至,呼救声终是引来了大批的甲卫。当巡逻的持戟虎贲赶到之时,王临已自行爬上了堤岸。许是袍服吸水太饱,将士们将他拽起之时,浑浊的池水顺淌了一地,冰凌掉落的声响清脆可闻。 三人得虎贲护送刚刚踏上天禄阁台,便隐隐察觉出了诸多不妙:阁门周遭的刀枪乱晃,各色旗纛随风招展;两厢的前导车马辚辚,玉辂六骏正扬蹄嘶吼;宫蛾内侍多如蚁卵,一个个臂若抱鼓,收袖经立…… 箕子本就又矮又小,面黄肌瘦的有如病秧,再缩头缩颈地拎在前头,几乎显不着他的存在。王临二人可就慌了,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又浑身污渍,跟在箕子后头像两扇门板,天塌下来也是顶角的料儿。这人心虚就牙关打颤,再加上浑身湿冷,王临遂怜声怜气地拍箕子一把,带着哭腔央求道:“小主儿小主儿行行好,且把祸事全担了,这事若搁我俩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哇!” 箕子猫入天禄阁内张胆四望,却未曾见到大母形踪,心里不由“咯噔”几声敲上了边鼓,“扑哒扑哒”地一阵乱跳。两厢那些博士、内臣都伏拜地上,一个个像母鸡抱窝似的憋气不吭。箕子便顺着一溜伏跪的方向,战战兢兢地向内堂摸去。 王临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浑身冻得缩成了一蛋儿,就再度颤声求告道:“小主儿倒是说句话呀,为兄我都吓尿了哦!”箕子心急白了一眼,见他冻得一脸乌青,就支支吾吾应付道:“尿就尿呗,湿都湿了……”“不是……你……你这是抽死蛤蟆上树哇?” 小吵间便到了芸馆门口。箕子一见馆堂里头是人头攒动,就赶紧躲身廊柱边上,哪知大司马王莽早恭候多时,扬手便叫几人趋进。箕子一看躲无可躲,俏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索性眼皮一搭就硬着头皮,灰头土脸地遛了进去…… 太皇太后身披狐裘经坐案前,忽见这三人蔫头耷脑地溜拜地上,尤是那王临污渍湿衣,狼狈不堪,一时惊乍,哭笑不得。王莽疾上前曳衣细观,见王临袍面湿硬已凝细冰,遂横指捣头怒骂道:“孽子哇孽子,这读书是读到河里去了?你给我速速罚立阁前,冻死了有司再来报我。如是贻误天家学业,怕斩你十次也是不枉!” 王临也是倔强命硬之人,心想自己这条小命,父亲不惜我也不惜,这馆堂之内,终是会有不舍之人。思罢起身抖抖冰凌,甩袖搭脚就往外走,哪知刚刚迈出两步,那厢却急坏了东朝与刘歆。东朝见王莽不顾儿生死,便起身拄杖,破囗大骂王莽绝情。刘歆见太后扬杖暗示,就前去迎头拦下了王临,遂一脸肃穆诘问道:“贤婿这是往哪儿逃,肇事了还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如此岂不便宜了你?” 王临一听泪流如珠,哭怆道:“我们兄弟还有三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此语一出,吓死旁人。太傅孔光疾将王临拉至外堂,进了耳室又将一袭衣袍扔将过去,嗔怪道:“你这孩子,须知好话当钱使,伸手不打笑脸人。袍服悯这儿,抓紧换了……” 二人复入芸馆之时,却见大堂内静得出奇。只听得东朝一声哀叹,陡见夫子扬雄“扑嗵”跪地,脸如死灰地战栗道:“老生渎职,甘愿领罪!”太皇太后一脸懵逼,尚未开口,便见右将军甄丰扬袖喝道:“羽林军走上!”话音甫落,只见金铠金甲的羽林郎卫蜂拥而入,“呼呼啦啦”持戟两厢,直吓得夫子扬雄悴然倒地,两眸呆直,浑身筛糠…… “不良讲郎,要他何用!”甄丰扬袖搭指一挥,遂怒目圆睁:“将这愚夫押天子诏狱,着命廷尉从重议处!”钧命一下,四名羽林就像饿虎扑食般疾奔了过来,将扬雄双臂往后一剪,双足一并,便欲抬出学馆大堂。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王莽扬手称“慢”,疾走过来怒目直视甄丰道:“孔孟圣地,岂可无礼?”说罢又背手哑喝道:“门下学子生性顽劣,又与承教夫子何干?放了他!”众羽林听了赶忙放下,且拱手施礼退出了芸馆。 王莽见扬雄倒卧地上,就上前亲搀扬雄起身,又恭谨引他扶坐席榻,遂深揖一礼抱歉道:“将军无礼,子云受惊了……”扬雄惊慌起身答谢,却被王莽稳按席上,且竖起拇指赞誉道:“我大汉立国二百有年,诤臣名将轩盖如云,然若论起赋学名家,武帝时仅有司马相如,而今也只有扬雄耳!” 王莽说罢又转向东朝深揖一礼,声音已然变得嘶哑,“臣莽不才,今日姑且放胆一言:勿论子云身犯何罪,王莽不倒,扬雄不倒……”太皇太后遂沾拭眼泪哀叹道:“子云受屈了……”转而又叫箕子道:“大家也都起来吧!今日之祸,险丧人命,以后务要谨小慎微,三思而后行。” 箕子三人遂举手加额,揖礼答谢东朝的隆恩。哪知箕子起得太急忘了束袖,竟从袂中顺溜滑下两条大鱼来……这两条鱼儿砸落堂中,于众目睽睽之下“啪嚓啪嚓”地摆尾摇鳍,那拼命的样子看傻了众人。 箕子心中陡然一惊,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戒方,便可怜巴巴地瞅向东朝,露出了一脸呆萌的样子。不料太皇太后却呵呵笑道:“莫看天家小小年纪,还能在冰肚子里摸出个鱼来,了不得!”说罢“啧啧”赞叹了两声,遂将箕儿招手入怀,又贴着脸庞亲昵道:“真有本事,回头叫太官给你炖了,也好补补这一身瘦骨!” 众臣听了正击节称道,却见王莽揖拜案前,气竭声嘶地谏言道:“大司马臣莽谨奏太皇太后、我皇陛下:太后与小主有隔辈之亲,天下尽然,无可指摘。然隔辈之亲,则先有父母生养,师傅严教。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孤独触乳,骄子骂母,小时见爱,大政害国呀!古人云:严是爱,娇是害,惯子如杀子。惯子不孝,肥田收瘪稻。因而愚臣诚乞我天下母,务酌情三思……” 太皇太后闻听此言一时无语,便百无聊赖地紧了紧眼皮,又褶皮下搭道:“话糙理不糙,朕认这个理儿,可孩子还没床头高呢,上窜下跳的,天性使然,以后改了便是。”王莽见她护犊心切,便咽下唾沫哑声道:“太后执意这么说,此事也就过去了。恕下臣冒昧问上一问,太后此行为了何事?”太皇太后一听这话便舒眉笑了,“你且起来!不是听孩子背书么,还有甚么事?” 王莽叩谢皇恩后方起身诘问:“陛下可还记得晨读之事?”箕子一听面红耳赤,赶忙起身向王莽揖礼,道:“伯翁,我又错了,诚乞伯翁体罚箕子!”王莽不由抚髭笑道:“体罚弟子乃夫子之事,臣莽哪敢越俎代庖!今晨着背太祖《手敕太子文》,务要陛下熟知其意,倒背如流。愚臣说要亲赴芸馆,挨个儿过堂,陛下可还记得此事?”“箕子记得。”“那就好!”王莽频频颔首道:“背错一字——”箕子忙回:“愿受尺教!”王莽折身叫来扬雄:“烦请子云拿戒尺来!” 扬雄一听面目陡青,疾诚惶诚恐地趋入讲坛,在大案之上拿过戒尺,又小心交到王莽手中。哪知王莽接都未接,便将扬雄让席榻之上,遂又向他恭谨施礼道:“夫子门生,自然是由扬兄调教。”扬雄一听脸色煞白,赶忙伏地哭诉道:“我一小小研学校书,哪敢戒饬我主——君王哇?贤德公非要一意孤行,我也只有坠阁以避,还望公等留我全尸……”诉罢已是涕泪俱下,悲戚莫名了。 王莽素知扬雄谨慎,也不便再去为难于他,便把期望抛向了太傅。哪知孔光心巧眼尖,睨见此状,迅疾战战兢兢向东朝揖拜:“粪土臣光虽忝为帝师,可有心无力,早已遁为薄寒中人。伏惟我天下母高瞻远瞩,择善另立……” 一说尺教就吓得孔光弃官要逃,这可难坏了天下母。太皇太后遂背过身来,凄凄戚戚对箕子道:“打是亲,骂是爱。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哇!孙儿切记,切记!”箕子忙向东朝揖礼:“孙儿记下了。”太皇太后折身又对孔光晒笑道:“太傅多虑了,箕子若视师傅为雠,与那海昏侯刘贺又有何异?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刘贺立朝二十七日,罪过千余。若我箕儿不尊师道,朕当自省,朝官皆可群而逐之!” 东朝这话音量虽轻,可申饬之意过重,吓得随侍大臣们忙整肃仪容,伏地请罪。俟东朝扬袂着人平身后,便见讲郎刘歆揖礼尊前,面色沉稳且朗声启道:“光禄大夫臣秀谨奏我陛下、太皇太后:《学记》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臣秀不才忝为讲郎,为叔翁,皆愿负难承教主上,诚乞我天下母降旨恩准!” 刘歆本就治军多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又身为小主讲郎与皇亲族叔,便主动请缨于天家陛前。想吃窟窿儿菜,遇上卖藕哩,东朝自是欢喜不禁。刘歆遂接过扬雄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紫檀戒尺,俯身跽坐堂前道:“此番小主可以背了……” 箕子遵言先施一礼,便背手立于刘歆跟前,不慌不忙地背诵起来……最终竟是一气呵成,一字不漏,堂内顿时雷声震动。众臣击节夸表之时,却见刘棻垂眉敛目扭捏不前,王临且仇视箕子一眼,又刮蹭其身数落道:“你有种,玩人呢!” 刘歆先招儿子近前,双手互搏着那把戒尺,连看都不待看一眼,道:“门下站的可是刘棻?”刘棻听了一脸懵圈儿,急咻咻上前抓耳挠腮道:“阿翁,是我,我是棻——”哪知父亲白眼一翻,寒光闪闪……刘棻赶忙退后一步,深揖一礼嗫嚅道:“夫子在上,学生这厢有礼了。”刘歆垂眉“嗯”了一声,便兀自闭目养神道:“错一罚一,你且背吧!” 刘棻听罢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干咳了两声,遂怯怯盈泪背诵道:“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洎践阼以来,时方省书,及使人知作者之意……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读书问字……问字……”刘棻如此磕巴了半天,实在磕不下去了,便面红耳赤地小声嘀咕:“又忘了,本来很熟的……” “很熟么?”刘歆的脸色倏忽大变,一瞬的工夫便青筋暴出,遂怒喝一声:“拿手来!”刘棻无奈伸出掌心,声带哭腔哀求道:“阿翁还打左手吧,右手还要写字呢!”“三十九下,你且记着!”父亲说罢挥尺便打,一下、两下、三四下……直疼得刘棻甩手尖叫……东朝见了心疼至极,疾上前怒斥刘歆道:“人言虎毒不食子,你白面书生却脾气怪戾,有这么教育孩子的么,这是把儿子往死里整呀!” 王莽见东朝又妇人之仁,遂急急前来劝慰东朝,道:“天下母护犊心切人人爱敬,然,人不教不知,树不修不直。予其惩,而毖后患,可树盛世明君也!”东朝听了不置可否,却不忘将刘棻拉至跟前,细细察看那透亮的掌心,又俯身吹拂,似乎能拂去疼痛一般。 轮到王临背诵之时,刚到一半就吞吐不下,刘歆便于一旁提醒:“汝友四皓。”“对对对,汝友四皓。”王临拼命点头之余,后面又忘得一干二净。“伸手!”刘歆见门婿眼珠子乱滚,便操起戒尺果断道:“五十九个,你可记牢了。”王临“吃吃”傻笑了两声,便缩着头颅将手递出。“啪啪啪啪”地一通猛揍,直疼得王临是嗷嗷大叫,顿足长嚎…… 东朝又默不作声地趋去探视,见他手掌虚得老高,就像塘边“哥哇”乱叫的气肚儿蛤蟆,遂举向窗边偷偷一照,乖乖,通透!就像那一肚子装满银丝的蚕体一般,明滴溜溜儿的。刘歆伏跪乞求降罪,东朝却沾泪一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但见箕子窝于一旁,直吓得眼珠儿瞪得溜溜圆,舌头伸有半尺来长…… 元始元年曈曈日,喜逢大汉正旦大朝,普天同庆,举国欢腾,九州蹈舞,四海飘歌……小皇帝在太皇太后的羽翼之下稳坐金銮,接兆民之衍庆,受万邦之朝贺…… 俟王侯公卿及各国使节稽首大拜,嵩呼万岁,小皇帝在御前回礼以敬,便有太常卿丙昌宣喝称“起”,又折身引陛下与东朝同升御座。钟鼓之声骤停,藩国使节与文武群僚遂埋首跽坐,恭候玉音。 此后有大鸿胪左咸在阶前跪奏:“大朝仪始,请朝飨!”又有中常侍宣读表文过后,掌礼郎官便倚陛赞唱道:“皇帝延王登——”大鸿胪左咸又跪请接唱:“藩王越裳氏伯孙,奉上本国舆帛一面,祥瑞白雉一只,黑雉两只;藩王乌孙大昆弥伊秩靡,奉上白璧一匣,再拜贺——”太常卿丙昌也跟着宣道:“王悉登——”掌礼郎急忙上前引伯孙及伊秩靡登顶金墀,二王面君遂撩袍跪倒,先后恭谨奉上贽礼。 太皇太后急于长御手中接过舆帛,左观右观,欢喜不禁,遂又展给箕子看,道:“有我皇孙荣膺大宝,新元伊始,疆域自来。真可谓八荒攸归,四海来朝,好兆头哇!” 又有丙昌笑指白雉对东朝言道:“此乃千年一遇之祥瑞。昔有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天下归心。越裳氏慕名前来献上白雉,言讲中国有圣人……”东朝听了龙颜大悦,便着译者倾前问道:“今日奉上祥瑞三宝,越裳王是慕何人之名,又奉中国谁为圣人?” 译者说与越裳伯孙,伯孙又依越语作对,如此翻复几个来回,译者方躬下身来揖礼答道:“听闻中国有圣人辅朝,堪比元圣周公吐哺,居摄庙堂而怀柔四方,使百姓和乐,天下太平。臣自益州出发赴京,一路闻讯人人称颂,方知乃施粥施衣的贤德公也!” 此语一出,满堂敬拜。王莽见状大吃一惊,疾惶惶不安出班禀奏:“新帝登极,上天示瑞,此乃天家之福报也。莽一常吏,授命辅君,无有建树鸿图大业,哪来的什么中国圣人?大仪当前,切勿流言。”诉罢揖礼退回班中。 东朝见王莽一脸铁青,遂抿嘴笑对越裳王道:“大司马素来谦和恭谨,一心置事,不图虚名……”说罢便将封赏策文交与长御。 中常侍于长御手中接过策诏,遂于陛前面南奉宣道:“元始元年正旦大朝,乌孙大昆弥伊秩靡、越裳氏伯孙尽皆来贡,汉以为荣。是时西域、南海凡六十二国,自译长至王、侯、将、相皆赏印绶,凡四百二十八人。特赐二藩冠带各一,黄金玺戾绶各一,玉具剑佩刀各一,各安车一乘,马二十匹,黄斤二十斤,钱各二十四万。另,加赐越裳族锦衣二百八十袭,锦绣增帛两万匹,絮三千斤。加赐乌孙国锦绣绮穀杂帛九千匹,絮五千斤。皇帝策曰:非武功赫濯而边堠用宁,恩惠鬯敷,苗夷从乂。辟版图于绝域,徕职贡于遐陬。神功圣德,炳炳麟麟,朕心甚慰——” 封策宣毕,长御女便扶小皇帝立身以敬,将策牒各赐二王一筒。待小皇帝箕子落下座来,二位藩王伏身又拜,借此礼成,方由掌礼郎官引下玉阶,坐回了原位。 此时有掌礼郎官又临陛高喝:“皇帝延四辅三公等——”随见有太傅孔光、大司马王莽、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王崇及特进傅喜,奉璧面北伏拜下来。大鸿胪卿又在阶前跪地宣喝:“四辅、三公及特进,奉璧拜贺——”太常卿丙昌也跟唱道:“皇帝延公等登——”掌礼郎听罢,忙引四辅三公拾阶而上…… 待藩王以下至六百石臣僚依次奉贺过后,复置法酒,宴设当堂,文武公卿都俯伏垂首,依俸秩尊卑起身与太皇太后、小皇帝敬酒祝福。酒过九巡,有谒者在陛前宣呼“罢酒”,遂法酒撤去,歌舞骤停。太皇太后言笑晏晏对众卿说道:“吃饱了,喝足了,也当议些新朝大计。有膝下皇孙诞膺眷命,躬履至仁,万国来朝,好气象!一年之计,惟在于春。诸位爱卿胸有大治,可献,可谏,尽皆奏来。” 不料东朝话音刚落,便有京兆尹薛修奉笏出班,启奏道:“京兆尹臣修谨奏陛下、太皇太后:有越裳氏不远万里来我中华,于大朝会上贡奉舆帛与祥瑞三宝,皆指我中国有圣人。明公贤德蜚声中外,功高至伟,重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而托号于周,莽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表彰其功!” 此言一出,满堂附议,上至藩王,下至令郎,张袂成阴,挤挤一堂。直吓得王莽也迅急出班,奉笏直言道:“今日有越裳氏归附之功,乃是莽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同定策,方有大朝文治之盛况。臣本愚夫,幸有太后一门血亲,曳裙上位,多有同僚怜悯、祖宗庇佑,方能忝居这庙堂之上。今日愿独条光等功赏,寝置臣莽,勿随辈列,愚臣便感恩不尽了!” 太皇太后怜将箕儿拉拥入怀,不由感念落泪道:“皇帝惸弱,祖孙无靠,幸赖公等一干肱骨人乐用命,方添今日盛世之功。昔有周公吐哺称圣,今有巨君辅佐成名,当赏则赏,恩威并行。回头让尚书操持一二,布告中外,咸使闻知。”王莽疾身顿首在地,且又哀哀哭诉道:“我本魏郡元城一区区小民,因缘蒙恩,位极人臣。若再加封赏,诚如那六月梅天沛雨过甚,大涝成灾反而不美,伏惟我天下母体恤成全。” 树也不是,不树也不是,太皇太后左右为难,无奈将两汪老眼瞄向了太傅。太傅孔光何其精明,赶忙奉笏施礼奏上:“太傅臣光谨奏陛下、太皇太后:明公贤德,中外称颂,宜封安汉公!”话音甫落,王侯公卿应者如云。太皇太后遂硬下心来,在大朝会上扬袂宣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有安宗庙之功,不可以骨肉之亲蔽隐不扬,君其勿辞!”说罢拂袖偏坐一旁,王莽只得长拜不起,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