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卡尼萨郊区位于亚的斯亚贝巴城的南部,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仍能隐隐听见教堂的钟声。这里是下城富人区的延伸,多的是独栋别墅和精致花园,但通常都空无一人——它们的主人大多在国外,或者根本就是外国人。 夜晚的风吹过这条不怎宽敞的公路,也吹动着路边稀叶棕榈树旁边的那栋二层别墅。它看起来像是从迈阿密或者旧金山移植过来那样精致而温馨。夏洛蒂不知道它的主人懂不懂生活,她只知道他一定很有钱。 “夏洛蒂,这里是伊凡·卡列金,报告你的位置!”耳机里传来呼叫声。 “……”夏洛蒂沉默了一阵,然后一拳挥向旁边对着耳机说话的那人,“我他妈就在你身边,你对着耳机发什么癫?” “这不气氛到这了吗……”伊凡揉揉脑袋拉着长音说。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修好了夏洛蒂的同传耳机,它曾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游击战争中被压坏了。 几天前,拉桑琪从那个被吓得不轻的前台口中撬出了很有用的消息——那辆遮挡了牌照的白色面包车的确是属于他们没错,他们的打手也同样曾绑架了莉亚。但她并没被留在店里工作,而是被一位特殊的买家买走了,而至于这位买家到底是谁,莉亚又被人给带到了哪里去,就只有这家妓院的老板才知道了。 之后可想而知,拉桑琪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到老板家里,然后又用一些办法说服了他。好消息是,莉亚并没被运往国外,甚至她很可能还在亚的斯亚贝巴城附近;坏消息是,这个老板也只和当面来跑腿几个人打过照面,对于幕后的买主是谁,他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好在他还记得从他店里带着人开走的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号。拉桑琪又以惊人的毅力在各大停车场中搜查,结果竟然还真的让她给找到了。伊凡·卡列金劝阻了打算蹲点等人的拉桑琪,而是给那辆车装上了曾用在伊莉莎身上的定位追踪器。多亏如此,他们才能在避免了打草惊蛇的同时找到了这个避世而孤立的“世外桃源”。 这栋别墅是本次任务的目标。无论是安在那辆车上的监控器显示的长期停留,还是之后战士们对这里的侦查和踩点都引起了拉桑琪和伊凡·卡列金的注意:房子的墙体上没有附着的藤类植物,窗户上也没有积下的灰尘,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这里,那么也就应该有人居住;但据在公路旁搭棚的蜂农说,这里的大门却总是上着一道粗实的铁链锁,还无论何时都拉着厚实的窗帘,显然是在刻意强化别墅内外的隔离。 这里一定有古怪,而且很有可能,失踪的莉亚此时就被关在这里面。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造访这里,在监视器第一次停在此位置的那个白天,拉桑琪就想过在当时直接突袭进去直捣黄龙,但这个提案被伊凡·卡列金所反对。他担心会因此而打草惊蛇,让背后的主谋得到机会逃之夭夭,所以他把突袭调查的时间改到了晚上。 伊凡·卡列金放下手里的枪,抬头看向璀璨的夜空。他很喜欢满洲利亚的适宜夏夜,也很喜欢带着温暖的夏夜凉风擦过他的每一寸皮肤,那种自由自在而舒适温柔的感觉让他沉醉不已。但满洲的夜总是烟雾蒙蒙的,或者是因为连篇而喧闹的烧烤摊,或者是因为成群成群的飞蛾扑动翅膀而漂浮在空气中的鳞粉,总之带着一股子梦幻感,像是拍摄这一幕的镜头上被抹了不少凡士林。夜空中的星星小的若有若无,让人难以将它们与视网膜上的眩点相区别开。 但这里的夜是清晰的,褪去了工业化的喧嚷,却露出了璀璨的星空。真正的星空是无法形容的,它本身就是宏大之美最好的形容词。伊凡·卡列金头顶那条横在天空中的银河像是出自梵高笔下的一抹油彩,在紫灰色的哑光幕布上晕染开来,里面混着闪亮亮的钻石屑,美得摄人心魄,让人愿意呆呆地仰头站着好几个小时。 但事实上,梵高本人根本买不起钻石,就像真正的本地人并不会像此刻的伊凡·卡列金一样震撼而沉醉,因为萦绕在这片土地上的饥饿感足以击碎一切浪漫。 某部电影里曾有一个上世纪的富家小姐,在饥荒到来之时坚持带着心爱的小猫逃荒,最后在弹尽粮绝靠磨碎的树皮果腹时,还是毫无波澜地杀了猫煮了汤。伊凡·卡列金喜欢看电影,他也看过很多电影,但他对那部电影中,富家小姐板着一张木头一样的脸,一页一页地把自己的书撕下去送到火里当成燃料的那一幕印象十分深刻。 伊凡·卡列金是希望留下这片星空的,就像很多人希望留下巴西和马来亚的热带雨林一样。但谁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呢?他不禁在想,如果当地人真的能够选择的话,有多少人愿意拿这片天空去换几个大型食品加工厂呢?又有多少人不愿呢? 夏洛蒂在一旁看着他,脚下是浪一样翻涌而狂乱的野草。她喜欢踩在厚实的草上的感觉,但她不喜欢脚下若有若无的刺痛——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行进中进到了她的鞋里。白天凹凸起伏的土地在夜晚中融成了一条略微带些弧度的晦暗地平线,在它之后的则是广大原野中四下散落的那些如坟墓一样低矮、安静而死气沉沉的棚户。它们几乎销蚀在黑夜里,全靠着路边的灯光才能勉强勾勒出一些轮廓。或许从天上看来,地面上这条割裂了黑暗大地的光亮公路也同样如夜空中的银河一样迷人。但愿天上的天使们不会和伊凡·卡列金一样,因为喜欢这种风景而希望让那些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继续黑暗下去。 夏洛蒂并没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东西,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来解闷。她知道他是个很喜欢幻想和发呆的人,但她实在搞不清楚他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有一次赶上他发呆,她忍不住开口问了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伊凡·卡列金回过神来张了张嘴: “你说,在老鼠眼里,长着翅膀的蝙蝠是不是天使呢?”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开口问过,因为他想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拉桑琪没有参与他们的奇怪默剧,她只是时不时地低头看向她握在手里的那只机械手表。当秒针与分针重合的那一刻,她做了一个表示突入开始的手势。 那是她与戈麦兹约定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据点与另一批人一起,蓄势待发着以最快的速度随时提供支援。 他们入风般迅速跨过马路,战士们按编排好的那样,分别前往各个窗口把风,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站在正门前的只剩下拉桑琪与两个外国人。拉桑琪负责主攻位自然是无需解释;而伊凡·卡列金则是因为其冰火魔法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和防御能力而前来配合她;至于夏洛蒂……她深思熟虑以后觉得还是跟着他俩比较安全。 “需要开锁吗?”伊凡·卡列金看着厚实的大铁链,“我曾经有过在教堂用铁丝撬锁三个小时没撬开的经历。”他的语气中似乎还真的有些自豪。 “你直接把那东西烧掉不就得了?”夏洛蒂懒得费事。 “不用这么麻烦。”拉桑琪不知道从哪提出她曾用过的那把大斧子,举过头顶抡圆了就是一下子。那锁瞬间被砸碎了,铁链在爆出一堆火花以后垂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就是你作为一个男人永远超越不了的境界。”夏洛蒂感叹道。 “谁规定男人都得成拳王泰森了?”伊凡·卡列金不满地哼哼,“我作为一个魔法师不比那种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强多了?” 拉桑琪懒得搭理他们两个的日常拌嘴,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屋内的陈设,生怕从那满是复杂装饰的真皮沙发后面窜出来一个人对他们开枪。天花板上的大水晶吊灯突然亮起,拉桑琪闪电一般转头的同时却看到伊凡·卡列金的手还放在门口的开关上,后者挑了挑眉摆出一副罪不在己的样子。 “或许你应该放轻松点。”伊凡·卡列金有恃无恐地走到最前面,他站在沙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上了一副精致的黑手套,正拿起茶几上的小陶瓷茶杯放在眼前观察着,“这个杯子最近还用过,确实有人最近还在这里生活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得到些成果了。” 夏洛蒂也学着他的样子探查起来,她从卫生间里拿到了毛巾,然后握着它打开了冰箱……好吧或许她只是有点饿了,但她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老干爹?”她看着手里的那瓶辣酱陷入了沉思——这里怎么会有塞里斯国的国民辣酱呢? “这的主人品味真差。”伊凡卡列金吐槽到。他是看摆在电视下面的那个青玉雕的大鲤鱼不顺眼,这栋房子的陈设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一夜炸富的暴发户,只会把大笔的钱财推给别人换成毫无艺术价值的值钱石头来显示自己的身份。 拉桑琪逐个拉开厚实的窗帘,与窗外把风的战士们一一点头相互致意。 似乎这个被人为与世隔绝的神秘别墅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尤其是在伊凡·卡列金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客厅以后,他连莉亚的一根头发都没能看见。 “我们不会找错了吧,这的主人只是个不喜欢接触外界的吸血鬼式死宅之类的?”夏洛蒂有些动摇了,“就像伊凡你不也很讨厌在节假日拉开窗帘吗?” “第一,别侮辱我的审美。”伊凡·卡列金看着光污染过度的水晶吊灯,“第二,别侮辱吸血鬼的审美。” “好吧,但是在埃塞俄比亚私闯民宅怎么判刑的?”夏洛蒂有些头疼,“听说在美国判的很重啊。” “放心吧,这的法律比塞里斯国还混乱呢。而且在这,没有什么是几张票子解决不了的。”伊凡·卡列金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 “看来就是有你这种人存在,才会有诸如莉亚的悲剧啊。”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惯他话中对这片土地的奚落,拉桑琪不急不慢地回呛了一句。 “别误会我啊。”伊凡·卡列金吊了吊眼皮,“物业和小区我可是分的还蛮清楚的。” 这时楼上却传来了类似脚步声的声音,三人顿时噤若寒蝉——现在这屋子里难不成还有人?拉桑琪和伊凡·卡列金十分激烈地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后还是拉桑琪顶在前面,静步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夏洛蒂对着在拉桑琪背后探头探脑的伊凡·卡列金翻了个白眼。 二楼的楼梯后是一条直向绵延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几扇门。拉桑琪把它们一扇接一扇稳准狠地踢开。第一扇门是浴室,第二扇门是卧室(陈设还是土气得让伊凡·卡列金翻白眼)。 最后只剩下左厢的一扇门,打开了以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只是一个似乎占据了整个左厢的会客厅,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虽然远远比不上茱蒂丝图公主府上的那块天价珍宝,但也同样价值不菲。 四周随便摆着几盆绿叶的盆栽,伊凡·卡列金把手指插进土里——土还是湿润的,这更证实了有人来过这座别墅里。 “好长的头发啊……”夏洛蒂从沙发上拽起一根弯弯曲曲的头发,它的主人如果不是个女人,那就只能是个热爱艺术的男人了。 “你真的确定我们没走错吗?”夏洛蒂又动摇了,“这是最后的房间了,而我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刚不是还找到一根头发吗?”伊凡·卡列金的语气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夏洛蒂耸耸肩:“没准就只是这的主人的?” “那刚才听到的响动呢?还有怎么解释监控器显示,那辆曾带走了莉亚的车停在这里?”拉桑琪挑了挑眉,她对夏洛蒂粗线条的猜想并不买账。 “响动没准是老鼠,在这地方应该不少见;那辆车没准只是巧合,比如在这附近抛了锚才修好之类的。”夏洛蒂尝试着去解释。 拉桑琪无语凝噎,一旁的伊凡·卡列金冷笑着:“你最擅长的就是说一些听起来能行得通但永远牵强无比的话。” “嘁。”夏洛蒂已经失去了在这耗着时间的兴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等主人回来叫来警察,咱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即使另外两个人都不怎么认同她的话,但他们确实什么也没能找到,最后只能无奈地跟着夏洛蒂慢慢走出了大门。其中伊凡·卡列金表现得尤为不甘心,他一步三回头,两条粗眉毛死死地搅在一起。 “快走吧,大不了明天再来呢?”夏洛蒂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他正回过头怔怔地盯着别墅。在他们身后,拉桑琪正打点着大伙离开,她正准备打一个电话给戈麦兹,让他也带着准备接应的战士们撤退。 “没有……”伊凡·卡列金喃喃自语,他的绿色眼睛似乎失了神。 “没有什么,没有失败?拜托这时候别说什么热血少年一样的台词啊……”夏洛蒂敷衍着他,打算把他拉走。 “没有窗户!”混血子爵猛地甩开朋友的手,“那栋别墅的二楼左厢,在北侧与右厢对称的地方,没有窗户!” 拉桑琪立刻停下了脚步,看来她也同样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被叫去右侧观察的战士也确认了伊凡·卡列金的说法。 夏洛蒂也陷入了思索,通常别墅的窗户都是左右对称的,这是最基本的建筑设计考量。可现在…… 通常别墅里只有少数地方没有窗户——比如厕所。但或许还有其他…… 不想让外面看到的地方。 “我们得重新搜查二楼的左厢!”两人再次冲进了别墅。 “可是……左厢不是只有个会客室吗?”夏洛蒂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重新回到了左厢,夏洛蒂这次留意了窗户。这间会客室的窗户分布均衡,并没有在外面看到的缺漏,这就说明…… “我们差点被耍了。”伊凡·卡列金说,“我们以为这个会客厅就是左厢的全部,但应该在北边还有一个被隐蔽起来的空间。”他上手到北墙上敲敲碰碰,发出的却是厚实的闷响。 “或许墙体很厚。”他补了一句。 那墙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装饰性的柜纹,这种设计在英国古典装修中很常见。拉桑琪也把耳朵贴在上面听着她敲出来的笃笃声。在夏洛蒂眼里,他们两个像是故事里那些摸象的盲人。 夏洛蒂想着做些别的事情,比如搜查一下挂画后面有没有藏着秘密开关之类的。但水晶吊灯的温黄灯光实在是太昏暗了,似乎这群有钱人的钱都在装修豪宅身上花光了似的,以至于连电费都交不起。侧面墙上有一些形态彼此间不同的电灯开关,夏洛蒂随便摁下了一个,结果灯变得更暗了。 “嘿!”伊凡抬头,“别乱碰这里的东西,没准连着报警器呢。” “可我只是想让灯亮一点诶。”夏洛蒂并不想无理取闹。 伊凡耸了耸肩,转过头去没再说什么。 夏洛蒂又摁下了一个开关,但灯光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也不是啊……”夏洛蒂失望地说。 “你还真是……等等,这是什么?”伊凡·卡列金像是被烫了似的,猛一下把耳朵从那扇柜墙上挪开。他听到一种细碎而嘈杂的杂音从墙内传来,像是虫群的甲壳摩擦,又像是金属齿轮之间的碰撞。 拉桑琪第一时间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大斧,戒备地看着已经开始错动的墙体,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暗门被缓缓暴露在他们面前。看来这里的主人选择柜纹墙并非完全出自美学考量,而是看上了其能近乎完美地隐藏暗门的存在——门与墙体间的细小缝隙与柜纹混在一起,刚才趴在墙体上的两人都没能辨识出来。 伊凡·卡列金与拉桑琪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并不怎么情愿地对夏洛蒂竖起了大拇指。 伊凡·卡列金的手扒在门上,这扇门后面垫着一层钢铁,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还是敲出了闷响的原因。 “好吧……”他无奈地说。 “等等,这是什么味啊……”夏洛蒂不禁抱怨道。门后是一个看不清楚的暗室,但却有一种令人反胃的气味,像是学校公共厕所与汗臭更衣室的混合。 拉桑琪打开了手电筒,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所有人。 几个黑种女人,几乎赤裸着身体的女人,胡乱地堆在一起。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像是一团团用泥土活成的什么东西。她们赤裸着上身,几乎一丝不挂。拉桑琪不小心把光打在她们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对方却呆滞无比,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 整个屋子突然被照亮了——伊凡·卡列金找到了电灯开关。整个屋子的罪恶一览无遗。他们的脚上和脖子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和锁在大门上的那条一样。每条链子的尾都拴在同一个地方——墙角处的那只马桶上,一只脏兮兮,满是尿渍和粪渣,还散发着臭味的马桶上。它们像是一只巨大而可怖的章鱼,带着钩的触手牢牢地吸在每个女人的身上。 夏洛蒂没法再看下去,那铁链似乎也拴在她的脖子上,搅着她的喉咙,把她肺里每一点空气都挤出出去。她感到一股子从尾椎骨而来的寒意爬上脊梁,直弄得她瑟瑟发抖。 “那是……莉亚吗?”长久的沉默以后,伊凡·卡列金打破了沉默,即使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拉桑琪脑内有如平地惊雷,一切都清楚了:可怜的莉亚在下班的路上被人绑到了妓院,然后又从妓院被人买到了这里囚禁起来,活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是莉亚·阿普吗?”伊凡·卡列金一边问话一边走向前去,他是想认真辨认一下那女人的脸,但没有人回答他。当他的鞋尖离她不到二十厘米时,她抬起了头。 “……有些脱相,但是从五官对照来看应该没……”伊凡·卡列金说不下去了,因为那女人正扑在他身上,握成爪子一样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腰带。她的嘴半张开,白沫状的唾液从嘴角滑出来,同时发出痴呆一般的呵呵声。 “what theСука?!”伊凡·卡列金被吓坏了,一下把莉亚推倒在地。他喘着粗气,但已经恢复了理智,“抱歉……”他这么说着,一边轻轻碰了碰莉亚的后背。莉亚扭过头来,用野兽一样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在夏洛蒂眼里就像是一年那么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提拉时的场景。终于,莉亚轻轻点了点头,众人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就看到莉亚对着伊凡·卡列金转过身去,翘起了自己仅有一条布包裹的臀。 三个人都震撼的说不出一句话,短短十几天时间,莉亚已经完全丧失了为人的尊严,堕落成了这么一个……东西。最后又是伊凡·卡列金打破了沉默:“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应该叫些人来帮我们了……总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他的最后一句话小声得跟蚊子似的。 “这是什么……”夏洛蒂捡起地上的一包东西,她本来被压在一个女孩的身下,刚才几个队员把铁链断开才把它露出来。在拿起来的过程中它就散开了,白花花的粉末从里面掉出来,还有没研磨充分的药渣。 这是当地粗制毒品,夏洛蒂在鬣狗营的据点见多了。她意外地发现即使是战士中也有人吸食,因为它能很好地解决人的精神需要。家乡,信念,想念的人……都会在这些粉末中融得无影无踪,然后人就又能逃过一天难挨的日子。 海洛因是德语“英雄(heroin)”的音译,它被制作出来的初衷是减缓病人的疼痛和促进患者的情绪安定,甚至当时的登山俱乐部都建议俱乐部成员在登山前服用此物,因为它能使呼吸更为顺畅,能让他们登得更高,而俄国精神病医生用它驱散“灵魂的痛苦”;冰毒的主要成分是甲基安非他命,它曾被日本人和德国人在二战中共同使用。德国人把它掺到军用巧克力里面,日本人做成各种军用药剂,比如说觉醒丸、行军丸等等,因为他们能给人所向披靡的感觉,那一刻仿佛置身世界之巅。 夏洛蒂并不怎么意外,这就完美地解释了莉亚失踪了十几天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这些药物比起那些沉甸甸的锁链更能控制这群囚犯。她的心情沉重无比,因为这里的滔天罪恶把她的眼刺伤了。在那张纸要从她的指缝间滑下去的那一秒,她却莫名其妙地想要再看一眼。 如果夏洛蒂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那张纸被她翻过来,它的背面有一个塞里斯字,她无比眼熟,因为这是她写下的。 她曾在据点的某张纸上胡乱写了些什么,回来以后却发现它不见了。戈麦兹说那可能就是被顺手拿过去包药了,毕竟这从来没什么值得保存的重要文件,有的话都在拉桑琪的脑子里或者鬣狗们的胃里。 她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一弯腰就吐了出来。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事实上是没办法说话),这个已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就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一样扩散开,本来相互对话的战士们沉默下来,有些人的错愕和惊讶写在脸上;有些人面无表情,飘忽的眼里却失了神;还有人已经开始小声祈祷,在胸口一遍遍地画着十字,祈祷神宽恕自己的罪恶。他们的锐利和强悍被剥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加罪足以压垮一切。 “够了!”拉桑琪气的浑身发抖,她感觉一口血堵在自己的胸口。万万没想到,这个委托竟然成了刺向她胸口的剑锋,或许足以葬送这支军队。“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到底是谁,是谁把这群女孩绑到这里,听懂了吗!”她大吼着,寄希望于靠自己压住这群已经开始崩塌的人,即使只是临时。 “头儿,我找到了这个。”伊凡·卡列金递上一张纸,“这是一份地产合同,署名是曹……我和夏洛蒂认识这个人,看来这里的主人就是他了。”他的声音同样蕴含着无尽的怒火,似乎随时可能爆发,“他是一个塞里斯国的商人,他的工地就在这里不远。” 拉桑琪沉默着拿起对讲器,她也在这时抬头,正好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那个东西——那个监控摄像头,它在伊凡·卡列金和拉桑琪的注视中动了动,镜头下的一个的呼吸灯闪了两次红光。 “看来我们时间不多了啊。”在拉桑琪把那个摄像头一枪打爆之前,伊凡·卡列金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