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毕竟是大医院,就诊的人多,科室也多。毛主席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醒目的红色大字就书写在医院门厅的白墙上。庄富生看了,从心底里感到温暖,甚至有点激动。这下梅姐有救了,一定得救了! 美芳挂过号,就见有一位年长的女医生来查看。医生们都知道,用长匾子抬来的,一般都是重症,耽误不得! 查看中,有一个护士在一旁帮忙做记录。庄富生一看,觉得这人面孔眼神都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经大脑短暂搜寻,闪电影,他想起来了:不错,就是当年团部医院的女知青,就是她!现在已是县医院的正式医务人员了,不知她能否认出自己呢,他心里挺期待的。 主治医生很细致地问情况,写病历,让做几项检查。那时B超,CT等还没普及,更没有核磁共振之类,验血、拍片、尿常规化验等都做了。梅姐做了检查,仍在长匾子里躺着等,心情也还平静。 “梅玉音家属,进来一下!”过了好一阵,结果出来,就已经可作诊断了,护士在内科诊室门口喊。 庄富生和大女儿美芳走过去,碰上的正是刚才见到的熟悉的面孔,对视后,庄富生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主动讲话:“噢,你现在在这上班了,很好啊!” “她是——?”她依然闪动着那双漂亮的眼眸,指着睡在长匾子里的梅姐,问。 “是我干姐,这姑娘的妈妈。”庄富生不无忧戚地说,“起先只是腰疼,最近病情加重了,没想到的。请多关照啊!” 护士眼中掠过一丝甜甜的笑意。 诊室里坐着的就是刚才为梅姐诊察的那位年长的女医生。她首先进一步了解情况,知道了庄富生、美芳与病人的亲属关系后,目光转向美芳说:“病人的病情比较重了。目前住院也难——,还是回去调养吧!”医生欲言又止,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庄富生心里一惊,他明白,这就是医院拒回了。美芳毕竟年轻,似乎还没听出医生话中之意,说:“那也好,省得住院,回去慢慢调养。请你多开点好药吧!” “药,我会开的。”医生温和地说,“不过,她这病涉及到肾,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腰子’,时间拖长了,很难根治的。” “啊?”美芳这才明白过来,失声叫道,“那不行啊!请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我妈妈吧!”她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好的,不要急,我给你开药呢,”医生点到为止,转圜道,“开我们医院最好的药。” 庄富生一方面安慰美芳,同时心存幻想,向女医生请求说:“我们大老远抬病人过来,还是住下来查看查看吧……” “你们真想住也不是不可以,”女医生有些不耐烦,感到庄富生有点“不识好人心”似的,“只是——我是为你们着想的噢!” “也不是,我们想,是不是要再——再——”庄富生不知怎么表达好,但此刻又似乎有思路了,“在这里会个诊吧!”他向在一旁一直听他们谈话的熟悉的面孔投去恳求的目光。 “熟面孔”有所感,走到女医生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女医生说:“也好,等会儿我们会诊一下再说吧。” 庄富生和美芳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熟面孔”陪着一个高个子胖胖的男医生进来。庄富生不看不知道,一看马上明白了。他,正是当年水利工地团部医院的那位“鲁智深”徐医生。 徐医生的到来,增加了诊室的凝重感。庄富生微笑着跟他点点头,他听女医生介绍了情况,也到梅姐身边作了诊察,又翻阅了各项检查报告单,二人商量了一番,结果仍是“维持原判”。 “还是回去调养吧!”“鲁智深”和先前一样,没有给庄富生带来新的希望,只是口气比当年在“团部医院”要和缓得多,“梅玉音这病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住院一般治疗,不会有什么特别效果;要根治,需要换肾,代价太大了;而且,就是换了,也不能保证身体一定好……” 听到这里,连庄富生都惊得舌底生凉,知道梅姐所得乃不治之症了;美芳也早脸色煞白,默默点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回去吧,用中药调理调理,有时效果还是不错的。”“鲁智深”缓和了口气,宽慰道。 “好吧,我们徐院长亲自来会诊,这下病情说得很清楚了。”女医生解释。 庄富生听言,心下想,几年不见,“鲁智深”当院长了,变化很大啊,忙说:“噢,谢谢徐院长!”同时,向“熟面孔”投去感激的目光。“不过,这么远道抬来,又立马抬回去,对病人打击太大了。”庄富生心有不甘,又问了一句,“能不能住一阵,给她用点好药治治,好一点再回去呢?” “哎——是啊!”徐院长感叹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少呢!都是有病没及时看,认为不要紧,有的吃点药,连休息也做不到,这样拖下来,,真不行了,再抬了送医院,太晚了……你们也接受现实吧,救死扶伤,是要根据一定的病理基础的。她的肾损坏严重,后面发展会很快,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当然叫你们来谈,也有这个意思”徐院长停了一下,“对病人本人说,还是委婉一些好,这也是人道主义的考虑。”说着,起身来到梅姐身边,蹲下,抓着梅姐的手说:“梅玉音,你的病我们会诊了,不需要住院,回去用中药调理调理吧。要注意休息,不要再操劳了。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要急,慢慢调养啊!”。 “哦,谢谢,谢谢啊!”梅姐抓着徐院长的手,声音微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