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跟前后,鉴真开口道:“阿弥陀佛,我静坐反思今日所言所行,感知今夜有缘人来。两位请……” 看着鉴真的手势,两人跪到蒲团上。沙弥拿上两个签筒递给二人,经鉴真点头后,两人同时摇动签筒。“啪啪”几声后,两人筒中同时落下一签,两签交叠落在一处。 沈玄度伸手取签,双手递给鉴真,只见上书:得之,幸也;失之,幸也;所期即所得,万物皆相宜。 李初随后取签递上,上面书:于今此景正当时,前途不遂运未通;待得月出万里明,前程似锦是归途。 鉴真思索片刻,道:“前路漫漫,得也失也,皆是累业。若两位意志坚定,遇事定能逢凶化吉。” 沈玄度闻言,起身告别:“多谢大师指点,我们得回去了,耽搁时间久了恐怕家里人担心。” 鉴真抬头看她,眼神透着一丝可惜神色,点点头道:“女施主心智开明,只待时日,以后定大有所为。” 李初起身前,再次望了一眼签词,离开时身后的鉴真突然感叹了一句“可惜……” 出了寺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朝下望去,可以瞧见乐风居和小京城的灯火。沙弥递给李初一盏灯笼,两人凑着这点亮光摸索下山。 再次走到陡峭处,李初伸手去抓沈玄度的胳膊,不出意外的被甩开了。 李初叹口气,试探的问:“怎么了?” 沈玄度不吭声,闷着头往下走。 “咔嚓”一声,断枝声突然响起,李初快两步忙将沈玄度护在身后。两人警惕的望着树林深处,就是两人以为听错了时,从黑暗里亮出两个绿光,那光渐渐向两人靠近。 李初将灯笼递到沈玄度手中,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低声道:“今今,一会儿你别乱动。” 沈玄度见他绷紧的手臂和后背,道:“是狼吗?” “不知道。”李初再次压低声音,“如果只有一只,等会儿我缠住它后,你就往山下跑。” 绿光渐渐走出黑暗,但又畏惧的不敢上前。沈玄度瞅着那绿眼珠,不知怎的嘴里不由“嘬嘬嘬”了几下…… “呜呜呜……”黑暗中的东西闻声欢快的摇着尾巴跑了出来,离得近些后,终于看清是只花白狗,摇头晃尾的凑到沈玄度脚边闻来闻去。 李初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抬脚要去踹那狗,沈玄度忙制止道:“哎,干嘛呢?人家不就唬了你一下,有私仇也不能在这儿踹人家不是。” “吓死爷了。”李初看了看四周,一脚能把它踢的滚下山,笑了笑,还是轻轻的用脚尖踢了狗屁股一下。 沈玄度以一次见李初露出这等孩子般的神色,一时新奇,问他:“刚才真的害怕了?” 李初借着月色和灯笼的火光看她,见她黑漆漆的眼珠里带着戏谑,脸庞被烛光映的暖融融的。顿觉前几日的憋屈和阴霾一扫而空,不好意思的答:“我以为是狼。” “狼就狼呗,咱俩肯定打得过。” “嗯。”李初弯了嘴角。 沈玄度低头跟狗说道:“我们没带吃的,你要想要吃的就跟我们下山,给你买些。” 花白狗好似听懂了似的,慢慢的跟在了他们后边。 难得两人气氛缓和下来,沈玄度犹豫一番后,问:“那个安城公主什么来头?她今天同我说的话,有些……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长公主刘承平的女儿,不知生父是谁。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皇上把她当亲女儿看待。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不怎么在人前出现。” “你与她很熟?”沈玄度低头看路。 “不熟,有时出入皇宫,碰见过几次。”李初忙解释,觉得不够又继续道,“她今日那般称呼我,我也吓了一跳。” “哦!”沈玄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她今日同我讲想为自己挣一条出路,听那意思,觉得你是她的出路。” 李初停步,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沈玄度停下回身看他。一个站在高处低头,一个站在低处仰头,在黑夜中隔着隐约烛火看着彼此。 良久才听见李初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大概懂。”沈玄度坦言道,“绥宝,我只在话本中见过,但切身的体会没有。我以前同你说,要你不要招蜂引蝶,记得我们是定了娃娃亲的。此话太过专横,对你而言不公平。这几天我一直想理清楚,但最终还是没能明白。不怕你笑话,昨夜梦见你与公主成亲,邀我去喝喜酒。梦里的我有些难过,但为何难过却不清楚,想来,你同别人在一起后,我就不能有什么事都同你讲了吧。” “你想我娶别人吗?”李初被她的话打乱了呼吸。 沈玄度认真思考片刻,道:“我不知道。但娘亲说了,长大了就要成亲。绥宝,如果你喜欢了哪个姑娘,一定要告诉我,或许我一时难以接受,但总归能接受的。” “我怎么会喜欢别人。”李初苦笑。 沈玄度想起安城白日里的说辞,上了几级台阶,站到李初身侧依旧需要仰头看他。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又往上踏了一级,看着跟着她转过身的李初道:“绥宝,有些话你不能说出来。” 李初从来没有这么想跟沈玄度打一架,这人在他跟前这样的霸道不讲理。事情看清楚了,自己没想明白,便堵别人的嘴,说话跟扎刀子似的。 沈玄度见他表情冷硬,眼神凉飕飕的,少有的觉出自己有些不是东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我不同你打架,这石阶太陡了,我怕摔下去刮花脸。”说罢要拾步下去。 李初挪步堵住去路,微微仰头看着她,道:“行,我不说出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玄度点了头后,他继续说道:“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不许躲着我,不许不理我,有事同我讲,离林霁尘远一点儿。” “这哪里是一件事?”沈玄度抗议道。 “你应还是不应?”李初稍微踮脚凑近她,将人堵得严严实实。 “诶?”沈玄度突然嗅了嗅鼻子,“你熏了什么,身上怎么这么香?” “少扯别的,应还是不应?”李初不为所动。 “真的很香。”沈玄度侧头凑近他衣领去闻,瞬间听见李初咚咚咚的心跳,惊得立马站直身体道,“别的都行,只是最后一条实难答应。” 李初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不肯,折中一下,你不许让舒姨来找我娘退亲。” 沈玄度不解,也不服气,声量不由提高道:“为什么?” “你这般对我,只有我提的份儿,你当然不能。”李初盯着她眼睛道。 沈玄度摆摆手,应道:“行行行,听你的成吧。走了走了,娘和锦姨该担心了。” 李初在她身后慢慢舒了口气…… 回到鸣琴楼,齐望舒念在佛祖慈悲,在此圣地不宜动粗,饶了沈玄度一回。 后来几天,李初回了赤虎军营,沈玄度耐着性子待在寺庙。中间派人去林霁尘府上,得知他妹妹已无大碍便也安了心。 自此之后,沈玄度依旧晨起练武,也读些书,不过读的都是从沈洛白书房拿的。齐望舒不再指望沈玄度能跟京里的小姐那般,便有着她去,日子一下子变得自在起来。 一开始还好,虽然沈玄度知道她与李初之间回不到最初那般了。但有往日的习惯,相处的与以前也不差什么。但是吧,突然有一天,李初开始有意无意的回避她。态度极其明显,一旁看着的齐望舒和孟锦姌连连摇头叹气,只觉得这娃娃亲早晚有一日要作罢。 那年春天,林霁尘给沈玄度送来请帖,有位夫人酷爱热闹。邀请京里夫人小姐少爷的去锦山参加跑马会,也就是去赛赛马射射箭。听闻沈家长女尚武,特请她能参加。不仅给齐望舒正式拜了帖子,还专门让林霁尘给沈玄度本人递帖子,可谓诚意满满。 这两年沈玄度其实又被邀着参加了好几个花会诗会,在一群各有颜色的少女间,她始终是个异类。 沈玄度一听什么少爷小姐就不耐烦,自是不肯去。 结果那夫人不依不饶,竟亲自登门来请。再不去京里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只得前往。 还别说,这些个夫人真的会玩。在锦山山脚下寻了一片宽阔的场地,早早的搭了围棚和顶帐,一应茶点吃食很是齐全。 这天沈玄度着了一身黑,齐望舒别着脸,一眼都不想看她。别个小姐趁着春色,不说着红戴绿吧,但俱打扮的娇俏可人。沈玄度那打扮,跟砸场子似的。 沈玄度其实有些故意的,那些个小姐看不上她,她自是没必要非让她们看顺眼,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林霁尘远远的看见沈玄度面无表情的站在齐望舒身边,也不同别人搭话。堆着笑上前来,先给齐望舒见礼,扯着沈玄度往马场走。 “来都来了,开心点儿!” 沈玄度跟着他,打量马场上的马,随口应道:“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 “啧啧啧。”林霁尘斜睨她,“你说你来乾京六七年了吧,怎么就没交个闺中密友什么的。出门连个丫鬟都不带,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可怜见的。” “少放屁!” “啧,好好说话。走走走。我带你挑挑马,一会儿比赛拿个第一让她们瞧瞧。”林霁尘又去扯她胳膊。 “烦不烦人……” “大哥,这是做什么去?”一身着红色骑装的少女拦住二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