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刘宣突然起身,“皇祖母真是偏心,怎么总是瞧着别人家孩子,也不替孙儿想想终身大事。” 他这话一出,殿中人表情各异,皇后倒面色如常,唇边笑意加深道:“你呀你呀,你的婚事自有你的母亲去操持。” 这一打岔的功夫,宋书宁换好了着装,同抱着琴的林霁尘一同进来。施了个常礼后摆好舞姿,随着琴音响起,如柳细腰款款摆动,双袖随着手臂游动起来,一时间殿内仿若生了风,轻纱漂浮。舞袖蹁跹中,只觉人影浮动,如云中龙凤。直叫人看不清又想去瞧清到底如何。 曲毕舞毕好一会儿,才有人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好!” “宋尚书,令爱果真才艺了得,舞跳的这般好!赏!”皇后赞道,看了看林霁尘又道,“林家大郎不愧是太子妃的亲弟,琴艺了得,也赏。” 两人忙谢恩,随后退去换衣。 “甘霖,朕瞧着今日歌舞生平,突然想起从前。众卿知道商乾是朕和各位先祖一刀一枪挣来的,如今,不知咱们年轻的儿郎中,可有武艺好的?”皇帝突然开口道。 有臣子劝道:“皇上,今日皇后寿诞,舞刀弄枪恐有伤者。且这殿中地方有限,刀剑无眼……” “无妨。”皇后开口,“本宫也许久没瞧见过真正的热闹,不如给小辈们一个机会。承辉园里摆了桌椅,令人摆出个场地便是。” 皇帝嘴角微扬,道:“甘霖懂我。” 皇后跟着温和的笑,转头对着沈洛白:“沈将军,听闻令女从小得你亲授,习得一身本事,实乃女子表率。今日定要展现一番,让我们京中女儿也跟着学上一二分。” “皇后娘娘谬赞,小女不过是跟着我学点皮毛胡闹罢了,当不得娘娘这样夸赞。”沈洛白低头规矩回答。 “沈将军莫要谦虚,早有耳闻,令爱与林大公子空明湖船上琴声剑声合鸣,是京里的一段佳话。”皇后笑眯眯的说道。 “小孩子胡闹着玩儿……” “沈将军!”皇后突然打断沈洛白的话,“将军再三推诿,可是……” “沈爱卿!”皇帝突然打断皇后的话,“沈将军之女在何处?” 沈玄度忙站起身,至殿中叩拜,道:“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 沈玄度起身,微微低头垂眼,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 “听闻你自小习武,也算是学有小成,最擅什么兵器?”皇帝开口问道。 “小女耍的最好的是斩马刀。” 周边响起一阵吸气声,练斩马刀者有,但基本上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只因者斩马刀全长七尺,重达二三十斤。寻常男子根本不会选这样一件极耗体力的兵器,而她小小一女子,竟敢说自己耍的最好的是斩马刀。 皇帝慈祥的问:“你可愿意为朕展示一二?” 沈玄度侧头看了看母亲,见她面带担忧,若她找个由头拒绝,想必看在父亲战功的份儿上,皇帝应当也不会为难她。 但……这不是个机会吗? “回皇上。”沈玄度眼神坚定起来,“小女愿意。但是,小女有话要说在前头!” 众人见她如此大胆,无不玩味儿的看向沈洛白。皇帝笑意加深,语气温和:“说吧,朕保证,今日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怪罪你。” “多谢皇上圣恩。”沈玄度尽力忽视掉齐望舒的眼神,“小女生于磐安,自小野惯了,有些没规矩。出门前,爹爹和娘亲千叮万嘱在宫内不要惹事闹笑话,我也着实不敢在圣颜面前胡闹。只是若要耍斩马刀,恐有做的不周到处,还望皇上饶恕小女一二。” “好,是朕要看,不论如何,都有朕给你担着。” “小女还有一请求!”沈玄度再次开口道。 “哦?什么请求?”皇帝耐心的问。 “小女想与人对打!” “今今!”沈洛白忙喝止,上来扯着沈玄度一起跪下道,“皇上,小女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沈爱卿,快起来吧。”皇帝眼里敛了笑,“令爱如此说,想必对自己极有信心。爱卿啊,你也不必惊慌,届时点到为止即可。沈家女儿,你想与谁比试?” “皇上,臣请命,不知是否有幸与沈家娘子请教一二?”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男声,音落,只见一披甲持剑的青年男子进到殿内。 “大内统领裴玄!”有人惊呼,“这怎么打得过。” 沈玄度拱手道:“小女愿受赐教。” 派去收拾园子的内侍回来了好一会儿,见话告一段落忙上前回禀。众人一一起身,跟着皇上皇后浩浩荡荡的来到园里。 到了外面众人身上松泛不少,众人兴趣昂昂的等着沈玄度和裴玄的比试。 齐望舒跟着沈玄度去更衣,因着有宫人在侧,忍了一路念叨。进到室内,急切的说:“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 “娘,我练了那么多年,有这样一个展示的机会,为何不要?”沈玄度态度强硬,“女子从军本就艰难,我需要一个进入军营的机会。” “等回到磐安,有你爹爹在,还怕没有机会?” “娘,那样以后会有人在背后说,沈玄度是靠着爹爬上去的。” “你!你……”齐望舒气极了,也担心极了,“你怎么就那么倔!” 沈玄度脱下衣物后,后背上没好全的伤有些渗血,齐望舒心疼的帮她重新敷药裹好。知道事无转机,只得叮嘱:“打个差不多就认输,别硬撑。不用非要争个什么,什么也不用怕,爹娘能养你一辈子。” 沈玄度露出一个多日来难得的真笑,抱住齐望舒撒娇:“娘亲对我最好了,娘亲放心,我机灵着呢。” “叩叩叩” “好了,我去开门,你整理整理。”齐望舒轻轻拍了拍她,松手去开门。 门扉吱呀打开又关上,沈玄度在屏风后绑着手臂上的绑带,随口问:“娘,怎么了吗?” 没得到齐望舒回答,只得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只见李初有些愣神的站在一旁。 沈玄度低头瞧了瞧自己衣着,只剩绑缚而已,便走出来到他身边,主动问:“你伤好了吗?” 李初盯着她手上的动作没回答,上前一步接过绑带,一圈一圈的替她缠住绑好。 “你伤好些了吗?”沈玄度又问。 李初握住她手腕,拇指轻轻摸索绑带上的纹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我娘打的我也挺狠了。”沈玄度看着他的手指,“绥宝哥哥,能不生我的气了吗?” 李初这才抬眼,见她一脸小心翼翼讨好卖乖的模样,没来由的心软。叹息道:“背上的伤还疼吗?” “疼啊。” “你……”李初见她凑近几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沈玄度,一边拒绝我又一边凑这么近,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玄度忙退后,抽回手腕咕哝:“以前不都这样,这样都不行,以后我离你远点就是了。” 李初被她这话弄得抓心挠肺,前些日趴在床上的人说的言辞恳切,弄得好似他像个登徒子妄想美梦般。今日故态复萌,毫无男女之防。而他更是,明知这个人未开情窍,还耽于享受同她有别与寻常人的亲近之事。前前后后,桩桩件件,真是让人觉得,如蜜糖!如砒霜! “我娘呢?”沈玄度坐到妆镜前回头问他,“我这头发得换个简单的发式,太碍事了。你出去让我娘进来帮我弄吧。” 李初没出去,过来替她拆了钗环发式,又帮她梳了简易束尾。两人目光在铜镜中相遇,李初目光微动,径直从自己头上撤下发带,不顾沈玄度阻止,蛮横的绑在她头上。 那是一条大红色的发带,红艳艳的有些刺眼。但那是沈玄度喜欢的颜色,因为磐安城的颜色永远灰突突或白蒙蒙的,所以她极爱不同的艳丽色彩。 “绥宝,你做什么?”沈玄度等他动作完忍不住问道。 “戴着,不许摘下来!”李初蛮横道。 “不行,你戴了那么久,别人肯定能认出来。你……绥宝,别这样。” “哪样?”李初转过她的身体,低头看她。 “我绑着你的发带,先不说礼数不合,光这样,岂不是坐实了你我婚约之事,以后,以后……” 沈玄度亦仰头看他,李初表情有些凶,打断她的话问:“沈叔叔明明能帮你拒了,你为什么要应?” 见她眼神开始躲闪,掐住她下巴道:“回答我实话!” “我想回磐安,不仅仅以沈将军女儿的身份回去。”沈玄度望进他眼底,又道,“绥宝,我这辈子想一直生活在磐安。而你,应该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陪在身边。” 掐着她下巴的手猛然松开,李初仔细瞧她眉眼,不算顶漂亮,眼睛坦荡荡的看着你,眼底带着倔强。那股倔强的劲头让人……让人想去驯服…… 李初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心思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乾京对吗?” 沈玄度瞪大双眼,他知道!他知道!私以为只有自己看明白了现况,原来他也清楚。 “今今,今日这发带你必须戴着,如果你敢摘下来,那便如你所愿,我会提出解除婚约。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沈玄度大脑有些空白,“再无瓜葛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说罢转头开门离去。 沈玄度愣了神,李初第一次对她态度这样坚决。再无瓜葛,再无瓜葛…… 沈玄度再次回到承辉园,裴玄已进场。场子一侧架上了一面鼓。见她出现,“砰砰砰”的鼓声直震耳朵。 李初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眼神黯淡下来,她发上干干净净,鲜红色的绑带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