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暖洋洋的阳光,投射入一方小小的院落中,让人顿生慵懒惬意之心。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院中热火朝天演练着拳脚。 那个较小的身影,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张显得稚气的俏脸,略带一点婴儿肥。两道淡淡的眉毛,笔直的微微上挑。额头上满是汗水,不时顺着流下。 高大的男子,却是赤裸上身,浑身热气腾腾,臂膀之上一条条青筋虬结暴起,有如怒目金刚。 小孩正双腿扎着马步站在小院正中,在男子的指点之下,一招一式的比划着拳脚,动摇四肢。一有错乱的地方,就会立刻被敲打指正,格外严苛。 这练武中的两人,正是孙元父子俩。 “正阳大力功一共四式,每一式有三十二种变化,共一百二十八手。掌握对了方法,由浅到深地循序渐进,从练皮、练肉、练筋、练膜一步步上升。” “整套彻底大成之后,全身就能有九石之力,起落敏捷。运功发劲之时,身刚如石,棍棒加身不落半点淤痕,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孙元一边纠正孙火的纰漏,一边慢慢地解释道。 “这是一门重打根基的功夫,特别看重修习之人的根骨,除此之外,就是要靠长年的累积。如果要是追求武功速成,却是非常的鸡肋。为父修炼了二十来年,却也只有五六分的火候而已。” 孙火似懂非懂的听着,按着父亲的要求,也在心中默默记着。 呼,呼,呼...... 过了估摸半个时辰,孙火终于把四式演练了一遍,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那么多繁复的招式,对于他这个小孩子来说,体力消耗是巨大的,一路严苛的比划下来,自是非常吃力。 “起来,不许在这里躺尸。这样地气侵体,会着凉的。”孙元大声的呵斥道,一边伸手把孙火从地上拉了起来。 “自己去把那锅药水烧起来,烧好了进去泡着,别偷懒!” “是...”孙火有气无力地答道。 “走了,我去铺里开工,不许给你娘捣乱。”孙元一边系着长衫的扣子,一边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 只见孙火正一脸老实相,乖乖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看了看日头,孙元还是匆匆出了家门。 城西某处。 一个破败的院落中,目中所见的大半墙垣皆已倒塌,墙面上脱落的斑驳参差。更有深幽的青苔生长其上,更显得颓败不堪。 此时正是春日里,人处其中倒还不觉得阴森。杂草随处盘生,,兼有点点小花开放点缀,倒也显得几分生机。 一截歪倒的枯树上,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正坐在上面,无聊的晃着自己的小脚丫。 女童绾着可爱的双髻,齐整的刘海下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眼底之下闪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狡黠。若不是身上穿着的衣服发白有些破旧,倒也有几分富家小女的清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快速的向小女孩靠近中。 一声“哎呦”突然地响起。 “小火子,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吓得着我吗?”清脆的声音从女童口中传出。 “哼,阿精,说得就像只有你一个人很聪明似的。”一个不服气的声音随即从草丛里应答道。 十几步远之外,孙火钻了出来,身上是脏兮兮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腮帮子鼓鼓地瞪着树干上的女童。 阿精咯咯地笑着,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迎了上来。“别动,我帮你擦擦,看你脸上脏的。” 这个叫做阿精的女童,原本是一个弃婴,机缘巧合之下才被一个跑江湖的卖艺人收养了。当时的襁褓之中,还夹着半块一分为二的蝶形玉佩。 三个月前,阿精跟着干爹来到城西的天桥下耍杂艺,不料一时失手,却将场子给砸了。见此情景,干爹顿时大为恼火。 不顾在场的众人围观,用鞭条追着阿精狠狠地抽打,惹得周围一片嘘声。 当时孙元父子俩办事经过,原本也是打算看个热闹,也让小孩子高兴高兴,便让孙火骑在肩上围观,不料却碰上这尴尬的场面。 孙火见女童被鞭打得厉害,心中更多的同情,便央求父亲出手解围,好让女童少些痛苦。 拗不过儿子的一再请求,孙元只得答应了下来。 只见他仗着身材高大,往人群前头又挤进了两步再站定。低头瞅了瞅地面,脚尖轻轻一挑,一颗小石子应势弹了起来,脚掌略略前伸,将其踢了出去。 石子从人群间隙穿过,不偏不倚地打在卖艺人的脚踝上。 “哎呦”一声,追赶中的中年人吃不住痛,一下摔倒在地上。 因为石子较小又射出隐蔽,围观人群的注意力大都在看热闹,倒也没注意到什么蹊跷,还以为是他自己崴了脚摔倒了。 见到干爹骤然摔倒,女童也就不需要再逃窜躲闪,反而忍着疼痛,怯生生的返回来要搀扶。 看着女童走近,中年人一扬手就又要抽过去,猛地想起刚刚诡异的一击,惊悟过来这是一个警告,有人不满刚才自己的行为举止。 只好悻悻然地借势下坡,搭着女童的肩膀站立起来,口中依旧呵斥不止。 孙火见此依旧气愤不过,但是孙元却已经带着他,转身挤出了人群。 待到走远了,孙元这才淡淡地教训道:“那人已经吃了教训,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是不可能平白收场,否则他以后就没面子再卖艺赚口饭吃。招子放亮着点,不要遇事就毛毛躁躁的。” 孙火心不在焉的听着训诫,不时回望着后面渐渐散开的人群。 几天之后,孙火寻了个空挡,偷偷溜出了家门,再次来到了天桥下。 只见原来的地方已经换上了小贩支起摊子在叫卖,不见当日的卖艺场子。 正当失望之时,忽然肩上被人从背后一拍。 一惊之下,孙火前冲了两步,方才转过身来查看来人。却见是那当日卖艺的女童,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 “果然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女童又打量了孙火两眼,一口清脆的童声传出:“跟我来吧。”随后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孙火踌躇了一下,还是紧跑了两步追上了女童。 跟着女童七拐八拐走了好几条街道,一路上走得孙火心底不停的嘀咕,甚至猜测是不是个圈套。 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注意到并没有人在特意观察他们,孙火才又稍放心些。 直到从一处围墙缺角钻进到了这处废弃的宅院,女童这才止住了脚步。 一番自我介绍下,两人才知道了各自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啊?”孙火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笨蛋。”阿精伸手就拍了一下孙火的脑袋。 “那天围观的人虽然很多,但你骑在你爹的肩上那么高,我怎么会看不到你这个人呢?另外虽然人人都以为我干爹是意外摔倒了,但我却瞧得真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才叫摔倒的。我的眼睛可是尖着呢。”阿精洋洋得意地说道。 “得得,你个机灵鬼,一定是耗子精投胎的。”孙火随即损了一句。 阿精一听脸色一沉,挥手就向孙火身上招呼。只见孙火早在留心,往后一跳躲了过去,然后冲着她扮起了鬼脸。两人就在院里追逐了起来。 此后每隔三五天,就会约在这里碰面。一来二往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看你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定又是刚练完功就偷溜出来了吧。真是的。这个给你,先吃着。”阿精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烧饼,递给了孙火。 “你哪来的烧饼啊?”孙火倒也没想太多,一把接了过来大口吃起来。他是真饿了。 “没什么啦,是我平时偷偷藏下的一点零钱,想着你每次来都是练完功后,所以刚才顺道给你带了一个。”阿精眨巴着眼睛,看着孙火狼吞虎咽说道。 “练功是真的挺无聊的,而且经常容易饿。你对我真好,阿精。”咽着烧饼,孙火说得含糊不清。 “对了,我空的时候编了个手绳,送给你好了。明天干爹要带我离开,去新的地方讨日子。以后应该见不到面了。” 一听这话,孙火呆滞了,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难得遇到一个看对眼的朋友,这么快就要分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阿精拉起孙火的左手,给他戴上了手绳。手绳编得很粗糙,用的还是青色的丝线,中段特别地打了一个小小的蝶形结。 “我走了,跟着你爹好好练功夫,以后要是出来闯江湖的话,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的哦。” “好,我以后一定去找你,拉勾勾,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 看着阿精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腕上的手绳,孙火暗暗下决心,早日练好那套什么大力功,这样就能出去找阿精了。 想起父亲出门前必须泡药水的交待,孙火再看了一眼阿精离开的方向,便匆匆赶回去。 …… 孙火瞅了瞅院中没有人,推开门扉想悄悄溜回到偏屋去烧火。掀起门帘,就看到娘亲正在烧着药水。 很快,小院中传出了噼啪声和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