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任宋演说,“我不赞同秀妍的做法,但也只是部分不赞同。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有问题,这是大家的共识。” 他这话中的“大家”指向哪些人显而易见,但权俞利并不吃他这一套,也不满于他联合其他人将自己逼进墙角的做法。 “可是你这么做又算什么?这不就等于是把问题抛还给我吗?” “纯揆帮你选了一条路,你说不喜欢;秀妍给你提了建议,听说你也不乐意。既然你不愿意采纳别人的答案,那就只能由你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吗?” 有的时候,权俞利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跟任宋演还有郑秀妍聊天。这些专门摆弄笔杆子和耍嘴皮子的家伙,总能带给人一种口拙的挫败感。 见她不作声,任宋演也没步步紧逼,又看了看时间说:“算了。反正比起大多数人,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我们就等之后谁先耗尽耐心好了。” 权俞利听后就狠狠皱了下眉毛,再一看他的样子,索性没好气地讲:“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允儿那边,你本来也不好长时间走开。” 任宋演瞥了她一眼,却把手机放下说:“我再陪你坐一会儿,省得你一个人不安。” 我是小孩子吗?一句话卡在了权俞利的喉咙间。 只是她的脾气向来和李纯揆等人不同,表面强势,实则性子很软。不用多久工夫,她心里的气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也是因此,她更加不知道该对任宋演说些什么才好。 正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的时候,任宋演忽然就朝某个方向张望,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权俞利的视线也跟了过去。 作为运动俱乐部,Meet Spring餐厅的正中央面向各个方位安装了大屏电视机,用以播放各类体育赛事或是节目。 此时,餐厅的电视机上在播出一档赛事的回放,当看见屏幕上那蓝汪汪的池水后,权俞利就直接皱起眉头。 “你认识这个人吗?”任宋演冷不丁地问。 “谁?” “电视上,现在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的那个。” “不认识。我平时是爱看体育频道,但游泳除外。” 任宋演回头看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不想聊这方面的事,但我觉得这个人你应该会想知道。” “是吗?对方是谁?”权俞利兴趣缺缺地翻动那本餐厅菜单。 “韩国名字叫‘白漪微’,父母是在法韩裔。大约两年前,她在国际上亮相,上个月刚刚入籍成为国家选手。直接一点说结论,目前在媒体的嘴里,她已经是超越朴泰桓的天才少女了。” 权俞利很不想被任宋演得逞,她明白男人就是故意勾起她的好奇心,可在听到任宋演末尾的那句话后,她翻页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停顿。 外界提及国内的女运动员时,常把她和金妍儿并列,但权俞利本身很清楚,相较于那位花滑女王,自己这个“游泳女王”的名号里掺杂了一定水分。 毕竟,从没拿过世界冠军的女王,再怎么夸得天花乱坠也名不副实。 可是朴泰桓,却是实实在在地足以和其他韩国顶尖运动员齐名的游泳选手。 理由只需要说出一点就够了,朴泰桓是国内摘得国际游泳赛事金牌的第一人,他替韩国实现零的突破,人家是真正意义上的传奇。 结果任宋演现在告诉她,一名才出道两年的新人,居然和朴泰桓同时出现在了那些体育记者的报道中?即便这是刻意引人眼球,也说明了很多事情。 “看来你还真不认识她。”任宋演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淡淡的惊讶,“人家可是在奥运会上都拿了金牌。” 权俞利倏地一下抬起头来,随即就反应过来,也不好再掩饰下去,只能看看四周,压低嗓门问:“你说真的?!” “嗯。在那之前她还拿过泳联世界杯的金牌。上个月,也就是在她入籍之前,还在今年的长池世锦赛上夺得冠军。” “照这么说,她距离大满贯(注2)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嗯,接下来就看年底的短池世锦赛了。等她再拿到冠军,她这个‘新一代的游泳女王’估计就可以去掉前缀了。” “‘新一代的游泳女王’……” 权俞利咀嚼着这个称呼,她看了看任宋演就微微苦笑:“我知道,你怀疑我在装傻,但是我之前真的不认识她。” 任宋演点点头:“看出来了。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更显得你的情况很严重。” 权俞利张开嘴,烦躁地放下菜单本说:“你又来了!” 好在,这一次没等他俩争上几句话,餐厅的服务员就端着托盘走到桌边。 “这是您点的餐,请慢用。” 见坐在对面的权俞利盯着自己,任宋演就动动下巴说:“吃吧。我担心你等会儿吃不好,所以先替你点了些东西。” 低头瞧了瞧面前这几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权俞利很快拧眉抓起刀叉,边吃边咕哝:“反正你这家伙就是……总是这么让人心烦……” 任宋演哑然,看了她一会儿后问:“对了,十二月份你有打算去阿联酋吗?” “呀。”权俞利抓着餐叉,下意识就说,“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想再关注游泳的事……” 话没说完,她就突然打住。 任宋演眼神颇有意味地看着她说:“我可没说去阿联酋干嘛。看来你嘴上说不关注,其实还是很了解今年的这些国际赛事会在哪里举办。” 权俞利大为不善地瞪了瞪他,重新埋下脸去:“你要是想像个老父亲似的一直在我耳朵旁边唠叨的话,你还是趁早走比较好。” “听你这样一说,我自己也觉得是挺像的。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父母才会明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但还总是迁就。” 权俞利还没来得及再次瞪起眼睛,任宋演就在她的注视之下站起身来。 “好了。再说下去,估计你真的要消化不良了,我就不再烦你了,先走了。” 权俞利愣了愣,马上改口说:“这就要走了吗?这么快?你不跟我吃完再走吗?” “你是笨蛋吗,光是看看这桌上的菜也知道我只点了你一个人的量。”任宋演整理了下外套,转头对她不客气地讲,“而且我本来也约了人吃饭,你就自己好好吃吧。” “约了人?谁?”权俞利又不大高兴地蹙起眉尖,忍不住刨根问底。 “你认为还能有谁?”任宋演随口反问。 权俞利思维一转就诧异地说:“你是说,允儿?” 她不由得开始打量任宋演,从上至下,仔仔细细。 任宋演也随她瞧着,等到她看完以后才面色淡然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难怪我今天总觉得你哪里奇怪……你今天竟然稍微打扮了一下?”权俞利看向他的目光很稀奇。 以任宋演的长相和丢到模特群体中都算鹤立鸡群的身高,他平时上街没有总是引起关注的原因,自然和他本人的日常穿着打扮离不开关系。 倒也不能说是不修边幅,至少这家伙不会穿着一套运动服和拖鞋就到处走。甚至偶尔在一些场合,他还会认真地拾掇拾掇,问题就在于这个“偶尔”次数实在太少了。 而更大的问题是,那个“偶尔”在今天出现了。 一身简单但好歹不算土气的休闲风穿搭,配合没再戴上的口罩,权俞利已经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一桌似乎正在渐渐成为吸引整间餐厅女客人注意的大号磁石。 “虽然有点欣慰,但想到你穿成这样是因为我们之外的人,我心里又有点微妙的不爽。”权俞利也坐不住地站起来,推推任宋演的胳膊,“呀,你赶紧走。再待下去,我的后脑勺都要被别人的视线射穿了。” 任宋演的脸上有了那么一刻的哭笑不得。他和她们在这方面很像,权俞利果真赶他以后,他的脚就反而生了根一样,驻足原地。 “呀,‘欣慰’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妈吗?还有,你现在是在嫉妒吗?因为我为了允儿而破例?” 他一面露着好笑的表情,一面就伸出手去,竖掌为刀,在权俞利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劈了一记。 在这一瞬间,权俞利仿佛都能听见周围那来自于众多女士的哀叹声。 放在旁人的眼里,任宋演与她这种程度的互动无疑像是一对情侣。 她懒得再去理会,也不是很在意被人拍到照片,反正以她的知名度,小团队中除了李社长,本来也就是她和任宋演传过多次绯闻。 “对,你要这么讲也没错。你平常跟我们出去吃饭也没见你这么郑重。”她很直率地对男人说。 任宋演无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她前几天不是才受过惊吓吗,简而言之,今天是特殊情况。呀,再说了,我一年下来可能有上百顿饭都是跟你们吃的,我也没见你们对我郑重到哪里去啊。” 他说着话,伸出的那只手就转而亲昵地拍了拍权俞利的头顶,这才收了回去。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要好好吃饭。” 什么啊,完全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了……权俞利颦眉腹诽。 “还真是嫉妒没错。” “嗯?你说什么?”刚要离去的任宋演又侧过身来看她。 权俞利抬眼和他对视,随后就忸怩地说:“你刚才的话没说错,我自己仔细一想,我确实是在嫉妒,嫉妒你对允儿的态度。” “我们是家人嘛。” 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像‘朋友’‘至亲’这类的词语其实早就不够形容我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了。对于我来说,比起那个还蹲在监狱里的家伙,宋演你更像是我的亲哥哥。” 权俞利板着脸孔,犹豫了下终归是说:“所以,我实际上是不太欢迎允儿的。” 站在她跟前的任宋演慢慢收起略微诧然的神情,他好像是总算理解了权俞利的意思。 “让我总结一下,所以你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突然有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亲妹妹跑回家里跟你争宠一样?” “对,所以说我才有点不能接受允儿她——啊!” 权俞利过于耿直的坦白还没讲完,一记力度远比方才要重的手刀就毫不留情地劈在她头上。 “少废话,老老实实吃你的饭。呀,你是生怕自己‘琉璃小姐’的外号还传得不够开吗?我就算加上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奇葩也要属你们几个,更神奇的是,你们奇葩的地方还不太一样。” 任宋演说到后面自己都气笑起来,瞥瞥对方,又伸出手报复性地揉乱权俞利做好的发型。 女人单手捂着额头,沉默地瞪着他,之后就从嘴里幽幽地挤出话语:“再摸一摸头——呀!你打得那么重,真的很痛好不好!” 不得不说,她和李纯揆等人会互为好友是有道理的。 很不开心地望着男人干脆走远的背影,权俞利放下手坐回去,整个人就抽去骨头一般趴到桌上,口中呢喃:“我最近真的很苦恼来着,哪怕多给我一点安慰也好啊,真是个小气鬼……” 她长长叹了口气,盯着那朵作为联谊信物的白玫瑰大脑放空一阵后,忽地皱眉:“话说回来,这花是宋演带来的,还是本来就放在这里?” 她想想就摇头坐直身体,低声自语:“算了,如果等会儿没人来还更好呢。还是先吃饭吧……” 说完,权俞利就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餐叉,慢悠悠地吃起了盘中的食物。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又想起什么,往身后偷偷摸摸瞄了一眼,确认某人应该没有打个回马枪暗中观察后,她才点开搜索引擎,在输入栏里打下“白漪微”三个字。 点击搜索后,屏光就映在眼白与瞳孔上,权俞利的大拇指往下习惯性快速滑着。 几秒后,她的表情就变得古怪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