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业十二年,夏,七月三十日,午后,长安街上。 程柯一行人穿戴整齐,小安牵着少爷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林家跟在身后。 一行人有说有笑,这还是进京以来,程柯第一次参加中元祭。 “这边少爷,”小安拉着程柯往前挤,“我看到赵小姐他们了。” 又往前挤了几步,程柯看到文庙门口空出来好大一块地,赵家正带着仆人等在那里,赵蔓露更站在了台阶上四处张望。 小安踮起脚努力挥动手臂:“这里,这里!” 白发妹妹也看到了小安,欢喜的迎出了人群,拉住小安的手进了赵家的队伍。 白发妹妹抓着小安的手不放,小安牵着程柯,林家人有些拘谨的跟在身后,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文庙。 林家人被赵家的奴仆包着,说话也小声起来。小安却没什么顾忌,贴着白发妹妹聊着小姑娘间的私房话。 这时候,程柯快步走了几步,越过俩人到二姨娘跟前请安。 今日,二姨娘穿了身玄黑色的镶边长裙,看上去雍容又华贵,笑吟吟地看着程柯施完了礼,才上前去把住程柯手臂。 程柯环顾四周,问道:“姨娘,怎么不见了赵大哥和瑛秀妹妹?” “他俩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快点跟上,祭典就要开始了。” 赵家的人在前面开路,二姨娘拉着程柯去到祭祀队伍的前列,小安跟白发妹妹没有跟上,挤在熙攘的人群里。 此时文庙内摆开一排祭祀小桌,供满各色贡品,院中央有一石制高台,杵着一樽三足青铜鼎。 看人聚得差不多了,一白发老者手捧尺香,大踏步上台。台下熙攘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老者须发皆白,头戴儒冠,身着青衣,腰间佩玉,端端正正的走到三足鼎前。 旁边司仪沉声道:“起~祭!”所有人立刻端正了脸色,尤其是那些儒生打扮的人。 司仪继续道:“圣人,承天之理,启民之智,继往圣绝学,立生民之命,泽披万古,功盖千秋,是故,今,后世弟子,感恩戴德,特来拜祭!” 老者举香对着圣人像认真拜了一拜。 司仪面朝众人,继续道:“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全赖前人施德,不可使之荒废,后世弟子谨记。” 老者在高台上走了一圈,回到原位,重新面对圣人像,深深一鞠躬。 司仪适时念道:“担社稷之重,承兴亡之责,留千古之名,使后世察之。” 老者高戴儒冠向四方敬拜,司仪在老者重新面向圣人后,开口大声道:“刀兵覆身不屈于行,妄言诽谤不惘其志,圣人虽逝,道统不灭,江河万古,何废其言,斯夫于世,当行正道,虽百死矣,灵与往圣同祀!” 等司仪说完,老者把香插入青铜鼎内,双手相交于胸,俯首看地。司仪喊道:“礼~毕!”老者这才放下手臂,轻轻走下高台。 圣人像前的儒生们有序的一个个离开,留下百姓争相恐后的去给圣人上香祈福。 程柯跟着二姨娘找到了白发妹妹他们,一行人被奴仆保护着,挤出了文庙。 此时天色不早了,二姨娘笑着说累了,要先回府休息,留下白发妹妹等人跟程柯一行人一起。 等赵家人走远了,大林提议道去看看城郊庙会如何?一行人欣然应允,跟着汹涌的人潮往城郊走去。 随着夜色的降临,街道俩旁的屋檐下点亮了灯笼,沿河的长街挤满了贩卖各种小吃美食的摊贩。 白发妹妹俩眼放光,拉着程柯在每一个摊位前流连忘返。等走到街道尽头时,程柯俩手抓满了油包纸零食,就连大林的手也被占用。 “程柯!蔓露!” 程柯听到有人在叫他,忙四处张望,见到河岸边大舅哥驾着一叶扁舟,朝这边招手。 一行人迎了上去,大舅哥招呼众人上船,小船不大,但容纳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上船前船仓内已经有了一个人,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穿着一身华贵的红绸衣裙,锁骨肩胛间露出好大块诱人肌肤,胸脯高挺,腰围纤细,看见众人也不羞涩,一对柳叶眉桃花眼极为勾人。 大林见不得如此美人,立即红了脸,跑到船头帮大舅哥撑船去了,只是眼睛时不时朝舱内瞟去。 白发妹妹起了好奇心,跑到大舅哥身边,悄悄问道:“哥,这小姐姐是谁啊?” 大舅哥撑着俩杠长杆,往郊外湖中驶去,敷衍的回答道:“我朋友。”白发妹妹见问不出什么,就坐到了人家姑娘边,问道:“姐姐,你是我哥的情人吗?” 林家人都伸长了耳朵,程柯也不例外。 美人儿轻捂着嘴,眉眼笑成了一个弯,回答道:“奴家怎配得上赵公子,不过与赵公子一同研讨音律晚了,赵公子执意要送我一程罢了。” 小船逆流而上,河面上飘着许多荷叶莲花,花瓣中间点着小烛,放着微光。 随着船杆滑动,掀起的涟漪远远的推开荷叶,岸上有许多人,双手合十看着莲花飘走,直到那点小小的火苗,在眼眸中渐渐消失。 小船从桥下驶过,桥上的人们,手持天灯一同点亮,细微的萤火承载着众多的祈盼越飞越高,直到与星辰同耀。 渐渐的,水道变得拥挤,大舅哥不得不大声喊道:“劳驾,劳驾!麻烦让让了!” 前面的船只看到是赵公子撑船,吃了一惊,忙让开了道,小船就这么一点点逼近了湖中心。 湖中心停着艘大船,周身挂满了灯笼,把湖面照的犹如白昼,程柯的小船靠近了,隐隐约约能听到船上的声音,有人声也有乐声。 大舅哥停了船,轻松的吹了声口哨朝舱内喊道:“秋灵姑娘,不负使命,总算及时把你送到了。” 秋灵站起身,走到了船头,大船上的人认出了秋灵,撇下木板接应,大舅哥扶着她上了船,又要接程柯、蔓露上船。 船上的人知道是赵公子的亲属,没敢阻拦,但见程柯又要拉小安上来,才不得不出言提醒道:“赵公子,这船上的位置有限,让这俩位上来已经是坏了规矩了。” 小安不想让人为难,说道:“少爷,小安就待在小船上休息吧,正好有些累了。”林家人也一起应和。程柯只好作罢。 大林接过船杠划着小船远离,小安落寞的看着程柯和白发妹妹被人领着上了甲板,林婶拍拍小安的背,搂她在怀里。 大舅哥和秋灵姑娘不知道去了哪儿,留下程柯和白发妹妹在船上瞎逛。 大船庞大无比,前后怕有百米长,宽也足有几十米宽。 甲板上设有数个舞台,热闹非凡,每个舞台上都有伶人表演,中心的主大舞台上更是有百名乐姬正在起舞。 大舞台前还起了一层高楼,楼内灯火通明,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此刻就在楼内享受。 舞台俩边还摆满了餐桌,无数珍馐美味从船舱俩侧的厨房,源源不断的端出,供游客随意取食。 白发妹妹早已按耐不住躁动的食欲,决心要从船头吃到船尾,再从船尾吃到船头,冒冒失失的朝美食冲去。 程柯拉也拉不住只好由着她。 白发妹妹端着餐盘,紧盯着食物,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正在取食的妇人身上,立时菜碗打翻,花花绿绿的汤汁泼了妇人一身。 “唉哟我的衣服,哪个不长眼的..”妇人满脸不悦,转身正欲发作,扫了一眼赵蔓露的白发,表情一变,脱口而出道:“你是赵家的那个灾星?”说完,自知失言,连道歉也不等了,转身想要离开。 周围的人都被变故吸引了注意,一听到这句话立即散开,瞬间在白发妹妹身边,空出了好大一片空间。 白发妹妹顿时手足无措,想要顶着众人的目光离开,却一时之间迈不开步,只能努力缩着身子,想把自己藏住。 就在这时,程柯拦住了妇人去处,先替白发妹妹道了歉,紧接着又诘问道:“夫人,好一张无遮拦的利口,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灾星一词?” 白发妹妹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紧紧依偎在程柯身边,小手抓着衣袖不放,低着头不敢看人。 妇人赔着笑脸,一个劲的道歉:“我只是无心之言,公子莫怪,公子莫怪。”说着作势就要给自己来几巴掌。 程柯本不想就这么轻易饶过她,但白发妹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轻轻拉了拉程柯的衣袖。 程柯低头看了一眼,抬手放过了妇人,又转头朝窃窃私语的人群喊道:“听清楚了!赵家之女,名声不可轻辱,尔等若敢传谣,小心公堂上见!”说罢,拉着白发妹妹远离了。 到了偏僻处,白发妹妹才觉得好些,她心情低落,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地板出神。 程柯去取了些美食回来,端着碗在白发妹妹面前晃悠,没想到白发妹妹呆若木鸡,毫无兴趣。 程柯放下碗,坐到她身边,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吗?”白发妹妹摇头,程柯挽起她的一缕秀发举到她眼前说道:“是头发,我喜欢它,它就像白月光一样清澈。” “真的吗?”白发妹妹侧着头看向程柯,程柯认真的点点头.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难产走了,”白发妹妹看着湖面,眼神放空,“二姨娘和瑛秀是我最亲密的人,她们不喜欢我染发,说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遮掩,可我真的害怕,害怕他人看我的眼神,害怕他们对待我像对待怪物一样小心翼翼。” 程柯摸摸她的头,说道:“别害怕,有我呢。” 白发妹妹不再说话,把头轻轻的靠在了程柯的肩膀上。 此时刚过二更,岸边的人们搬来了烟花,随着引信被点燃,孩童们笑着跑开,炸裂声响,绚丽的色彩直冲霄汉,在湖面与天空同时绽放,千万种颜色把程柯和赵蔓露包裹,那一点点的白真如月光一般清澈。 另一边,先行一步的大舅哥和秋灵姑娘火急火燎的赶往大舞台。 后台戏班子的班主,正在门口绕着圈,急得满头大汗,远远瞅见俩人,大喜过望,跟见了救星一样迎了上去。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班主高喊:“哎哟,我的秋灵姑娘哎!你怎么才来啊!急死我啦!快,快,趁现在亥时还没过,你快上台,迟了我老命都要没了!” 秋灵姑娘与大舅哥道别,扭着腰肢就进了化妆间,班主这才有空,朝大舅哥行礼问好,大舅哥摆摆手,“钱班主,带我去乐班吧,我答应了秋灵姑娘,今晚要帮她伴奏的。” 班主连忙引路,边走边说道;“好极!有赵公子助阵,演出必定大获成功!” 说着绕了几步,到了乐班,钱班主跟乐队众人介绍了赵公子,便匆匆离去。 众乐师一听是赵公子,立马肃然起敬。乐师道:“赵公子音律冠绝京城,今日能与公子同奏,与有荣焉,幸甚至哉啊!” 大舅哥还没来得及自谦,就有人进来通知演出马上开始,乐师中有人把自己的琵琶让给了大舅哥。 大舅哥坐下调试了俩下,又和众乐师排练了一遍,初次合奏,乐声已达到浑然天成的境界。 此时杂役进来,开启了扩音阵法,乐师立刻噤声,只等开始的信号。 舞台上一片漆黑,随着琵琶炫动,第一声响,一束光突然打向中央。 秋灵褪去了长裙,换上了演出服,白皙的肌肤被灯光暴露,朱红色丝带缠绕其臂,长长的拖挂于地,随着乐声齐动,猫步轻悄。 她双足赤裸,在舞台上一瞥一笑,尽显少女的天真无邪,舞至中途,琵琶声急,秋灵挥舞丝带,犹如漫天云雾缭绕,舞动间好像神女在云中嘻戏。 曲风一变,琵琶声咽,神女倏然顿住,紧接着唢呐声嘹亮冲霄,秋灵大跨步前跳,一飞冲天,丝带无风自动,犹如仙女临尘。 后台的钱班主操作着阵盘,控制着舞台上方的光石,大舅哥忘情的弹奏着琵琶,忽然弹断了一根铉,众人一惊,但表演没停,大舅哥临危不乱,顺势改了谱,手指翻飞,乐声如流水般淌过,琴弦铮铮,正与神女相衬。 大舞台前的高楼上,第三层的贵宾间中,黄衣男子从碗中提出一颗紫菩提送入口中。 他身侧站着数人,神情卑微,躬身待昭。男子看着舞台上的神女,来了兴致问道:“此女何人?” 左手边侍立的太监回道:“回圣上,乃京城名妓,秋灵姑娘。” 原来这黄衣贵胄乃当今天子,大齐建业帝。 皇帝看着舞台,继续问道:“此曲何为?“ 右手边的礼部尚书抢答道:“回圣上,依臣所知,应是西域胡曲,名为神女飞天,取太平喜乐之寓意。” 皇帝点点头,大太监察言观色,揣摩圣意,明白了皇帝的暗示,立刻招人安排秋灵觐见。 才刚刚走下舞台的秋灵姑娘,衣服都没换,披了件短衫,就被人带来觐见皇帝。 太监领她上了楼,她小喘着气,向皇帝跪地行礼道:“奴家盛秋灵,见过皇上。” 皇帝的目光在秋灵光滑的背脊上停留了一下,开口道:“免礼,你上前来。” “是。”秋灵站起身,披着的衣服滑落了一半,香肩外露,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颤一颤的向皇帝走去。 动作间风情万种,婀娜多姿,到皇帝面前俩三步,才被侍卫拦下,低着头,像一朵待采摘的花。 皇帝让她抬起头来,秋灵缓缓抬头,她戴着面纱,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在这夜色里放着光。 恰好这时,楼台外的烟花炸开,千万种颜色顺着她的眼睛递进了皇帝心里。 皇帝身体前倾,情不自禁的伸手揭开她脸上的面纱,秋灵羞涩的躲了一下,俩团飞霞晕开到了耳后。 面纱下是一张绝美的脸。 皇帝看了一眼,轻轻把面纱重新给她戴好,赞叹道:“好一幅倾国倾城的容貌。你退下吧。” 秋灵点头称是,站起时,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到了皇帝怀里,她身上还留着演出时出的汗。 软香入怀,皇帝的胸口被沾湿了一片。侍卫们立马抽刀,皇帝却伸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秋灵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措,皇帝没有怪罪她,反而吩咐太监去给秋灵安排房间洗漱休息。 太监领命带着秋灵去了,礼部尚书也知趣的告退,皇帝小等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的冲秋灵房而去。 推开门,屋内雾汽缭绕,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皇帝放慢了脚步轻轻靠近,撩开遮挡的布帘。 美人儿赤身裸体的背对着他,正舀水往身上浇去,嘴里还哼着歌儿。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一把上前去,搂住了她,一双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 秋灵没有抗拒,娇笑着逢迎。 一番云雨过后,卧榻之上,皇帝搂着秋灵道:“朕着实没想到你还是处子之身。” 秋灵贴着皇帝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打在耳垂上,“陛下可要负责哦。” 皇帝把玩着秋灵的手指,道:“朕会让礼部安排你进宫,你就在此地候旨。” 秋灵爬到皇帝身上,用丰润的唇儿包裹住了皇帝的嘴,表达着谢意。 大舅哥跟乐班告了别,找到了船头的程柯,赵蔓露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 大舅哥没舍得叫醒她,背起她下了船,和程柯在岸上告别。 大舅哥道:“嘿嘿,今天又没照顾好妹夫,下次一定!” 程柯对于此等承诺不以为意。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程柯看了一眼白发妹妹犹疑道。 “只是什么?”大舅哥疑惑,程柯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蔓露妹妹明显累了,她这个年纪还是早些休息好。” “莫名其妙,算了,妹夫你路上小心,我先走一步。” 程柯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牛仔裤出来踢了程柯一脚戏谑道:“还看什么看,走了!” 程柯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