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的一院餐厅,人依旧不少,不过主要以看起来学习就很好的人为主,吃个晚饭继续干似乎也成为常态了。
至于伙食……
还是谈谈工作吧。
吃饭的功夫,陈威也将情况介绍了大概。
航天一院总部,其地位更像是一个战略中枢,以军队为例,大约就是司令部的地位。
而属下的一部,相当于攻坚精锐,专攻新项目研制。
但一场战争只靠少量精锐自然是不够用的,还需要后勤补给、医疗、工事、情报等等支撑。
因此,一院下属除一部外,还有10所、12所、14所……211厂等十余个下属单位,从信息技术到自动化,材料研究到机械生产,通通囊括。
此外,很多重要项目还需要与兄弟院所合作,比如这次的黄河二号,五院、六院、八院都提供了相当的技术支持。
听着这些军队一样的番号,李峥自然是有些犯晕的。
“那管理起来……还不麻烦死?”李峥愣愣问道。
“唉,没办法……”陈威夹起汤里的冬瓜,吹了吹说道,“十一院才惨呢,他们下属厂子编号都到7000多了……不过也还好,平常打交道的就那几个单位,没两天就习惯了。”
“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李峥比划着说道,“我们一部负责总体设计、系统工程,具体的工作模式,就是从各院所整合技术,并提出需求,最终设计生产出符合标准的火箭,如果说一院总部是司令部,那一部就是参谋室。”
“大差不差吧。”陈威嚼着冬瓜和丸子点头道,“除了设计生产外,当然还要负责测试。大大小小测试怎么都上千次了,谁知道最后还是出问题了……”
“嗯……”李峥想了想,皱眉问道,“参与黄二研制的单位,少说也得有十几个吧?”
“别十几个,怎么都得几十个起,搞不好能上百个。”陈威仰头喝了口汤,擦了擦嘴,“黄二光使用的新技术就有247项,参与单位你就往多了想吧。”
李峥咽了口吐沫,闷头吃起饭来。
不说别的,光这247项的技术文档要是印出来怕是就够堆满几屋子了。
现代科学果然可怕,任何一个小环节的专家,其背后都是一生的努力。
林逾静这边,已经不声不响吃完了饭,随口问道:“我们能看这些技术文档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多我也没权限看。”陈威快速塞了两口饭,起身拿起餐盘道,“行了,赶紧去开会吧,你们来是陈主任批准的,具体有多大权限也是他说的算,开完会问问吧。”
“成。”李峥也三两下填满了嘴,“这次要学的东西之多……我自己都有点害怕。”
“别别别。”陈威笑道,“我们接触总体设计就够了,最多记下来各个部件和环节的参数,真去学那些技术,你一辈子也学不完。”
“可……不学怎么知道哪里有问题?”
“我们有归零流程的,各单位也要自查。”陈威拍着李峥道,“这可不是单枪匹马的竞赛,是成千上万人合作的大工程啊,峥神,你得转换一下思维了。”
李峥寻思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的确,别说是百倍,自己就算拥有千倍的时间和效率,也休想单枪匹马搞定火箭。
合作。
这一次,必须搞明白怎么合作。
……
晚6点25分,一部的大多数工程师都坐进了三层会议室,李峥也再次看到了周成龙,他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看样子是骨干。
至于陈威,则主动带着他俩找了个边缘角落坐定。
毕竟,陈威的身份也并非正式员工,而是沈听澜的学生。
5分钟后,大门推开,陈鸿兵恭恭敬敬引着一位标准技术型中年领导入场。
此人其貌不扬,外形上远没有陈鸿兵那般利索,倒像是大学里一位普通而又面善的教授。
但却没人敢怠慢他,沈听澜等一部班子成员,也都紧随其后。
“我去……”陈威仰着脖子惊道,“赵书记咋来了……”
不待李峥问,他便说道:“一院一把手……咱能接触到最大的BOSS……”
“这大概相当于……军长?”李峥指着陈威比划道,“咱们是工兵……周成龙是排长,沈阿姨是……旅长……陈主任是师长,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你妹!”陈威笑骂道,“你军棋玩多了吧,我看你俩还是炸弹和地雷呢。”
随着一众领导就位,众人也快速收声。
与赵书记请示过后,陈鸿兵颇为兴奋地拉过来了麦克风。
“同志们,相信大家也都感受到了,此次归零时间紧,任务重,牵扯单位多,事关重大,但在推进过程中,尤其是与兄弟单位的沟通过程中,仍然存在效率低,事难办等诸多问题。”
“因此,院领导经过充分讨论,为了工作更顺利的开展,决定在总指挥之上,再设立第一总指挥,由赵振华书记亲自出任。”
不用说,部里人已经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陈鸿兵也适时地将麦克风送到了赵振华跟前。
待掌声平复后,赵振华凝视着全场,沉沉开口。
“我知道,8.8以来,你们很多人都没着过家。”
“但我依然要批评你们。”
“24天了。”
“归零计划才将将完成。”
“但我也理解你们。”
“你们在干,但也只能傻干。”
“尤其是你,陈鸿兵。”
他说着扭头冲着陈鸿兵毫不留情。
“你一个一部主任,跑人家其他院长办公室拍桌子,催进度,这有用么?”
“现在开始,你就给我住在一部,把一部工作给我盯好了。”
“往外跑,得罪人的事,我来。”
话罢,他又转望一部成员,抬手说道。
“你们也是。”
“现在开始,从骨头到气势。”
“都给我硬起来。”
“就刚刚,我听周成龙打电话,还慢条斯理地求人家。”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
赵振华顿了顿,颤颤扫视着众人道。
“现在我来担任第一总指挥。”
“就是对内,对外,对所有人,最后发出一个信号。”
“黄二再出问题,别说陈鸿兵,我第一个滚蛋。”
“明白了么?”
“再有其他单位的人废话,拖时间。”
“去他妈的沟通,直接命令!”
“就说我赵振华给你们撑腰。”
“告诉他们,我们一院从一把手开始就都不要命了!”
“谁敢耽误我们的工作,等我滚蛋的时候我就亲手拉上他们。”
“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们命都不要了,还怕得罪人?”
全场沉默,有人低着头,有人凝视着赵振华。
几乎每个人,泪水都在眼睛里打转。
这段时间,确实没少受委屈。
社会上的批评,工作上的压力就不说了,这是罪有应得。
最难受的关键还是兄弟单位的推诿。
虽然大多数单位都很配合,但只要有一个点稍微慢一下,总体进度就要都往后拖。
有的时候这边百来号人加班到深夜,却又要因为远方某个院所效率堪忧而白白耗上大半天。
但人家有错么?人家正点下班有错么?凭什么用自己的工作强度绑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