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对他有些印象,这是个盲人乞丐,因行动不便常驻于此。 他觉得这乞丐有些可怜,停下脚步,俯下身子,拿出身上零钱。 乞丐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抬起浑浊的双目,皮肤粗糙的手颤抖着举起锡罐:“帮助一个盲人吧。” 想到这里即将拆迁,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了,艾登叹了口气,投下了所有零钱,至少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听着锡罐钱币充满分量的声音,乞丐双唇颤抖着挤出话语:“谢谢你,先生,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艾登微微低头,自嘲一笑:“不,只是个感情用事的伪善者罢了。” 离开小巷,重回街道,艾登进入路边一栋仍在使用的公寓楼,爬了数层楼后停在自家门前。 这是艾登租下的公寓,因为过去城市的事故,他的妹妹薇薇成了唯一的家人,两人最终定居于此,生活算不上富裕,但还算过得去。 艾登忐忑敲了两声,沉默在门里门外持续许久。 他并没有太意外,默默转身,顺着楼梯继续往上爬。 吱呀一声,转轴有些生锈的天台门被推开,眼前豁然开朗。 夕阳已然落下,余晖依然残存,远方的地平线被晚霞染成柔和的绯红,绚烂、美丽,却又如将熄之火般易逝。 日与夜交界处的另一边,无垠的夜空深邃静谧,而记忆中的群星,已许久不曾浮现。 艾登抬手遮挡晚风,找到了天台边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少女站在天台边缘的基座上,双手撑着半身高的铁围栏,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线,长发和裙摆在微风中轻轻荡漾,背影被夜的帷幕笼罩,轮廓却反射着柔和的光辉,看上去有些虚幻朦胧。 时间仿佛静止了,或者说艾登希望这一刻能静止,他不知不觉忘记了呼吸,明明不过离家数日,再见家人却恍若隔世。 直到微风轻轻推动身后的门扉合上,艾登才拉回思绪。 他看见薇薇穿着适合夏天的白纱裙,但现在可是九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小心着凉,现在都秋初了。”艾登无奈摇摇头,料到这丫头应该不会听自己的。 “不,现在是夏末。”薇薇巧妙纠正道,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中心区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吗?” “算是吧...”艾登突然意识到不对“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呜哇,被发现了。”薇薇有些不满地鼓起脸颊“有什么关系嘛,就不能随心所欲一点吗。” “你也该稍微成熟点了。”他轻咳两声,让表情尽可能严肃些。 艾登突然愣住了,他想起来今早登上南区沙滩的时候,某人也是这样想说教的。 体会到同样的心情,艾登不由发笑。 那个人是叫...什么来着? “凯...”艾登半张嘴唇,靠肌肉记忆发出了第一个音节,却念不出那个人的全名。 这时,火焰划燃的声音带来一丝熟悉感,打断了艾登的思绪。 薇薇握着一根刚点燃的线香花火,一种缠绕在细竹棒上的小型烟花,一头用来手持,另一头用来点燃。 她用手遮挡微风,将线香花火护在怀里,以免这脆弱美好之物被吹灭。 刚点燃的线香花火像被赋予生命般开始吸收氧气,火红的头部慢慢突起,像是花蕾含苞待放。 随着和氧气的充分结合,烟花燃烧的细密声音响起,无数细条状的花火喷涌而出,像是一朵青涩绽放的牡丹花。 火花愈来愈强烈,如成团成簇的松叶般茂盛生长,绚丽火光交相辉映,稍稍驱散了夜色。 天台的风停了瞬间,只剩烟花燃烧的声音,少女脸上挂着微不可见的笑容,性格闹腾的她少见地安静了下来,享受着线香花火消逝前的瞬间,倒映火光的双瞳如绿宝石般明亮。 最后,线香花火燃烧殆尽,渐弱的火光由赤红变为衰落的黄昏色,随着尖端迸发出最后一丝火花,这根烟花的生命如残菊般走向落幕。 少女的侧脸逐渐黯淡,意犹未尽地看着熄灭的烟花。 艾登看着熄灭的烟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失落。 “如果是以前的话,还能看见星星...”沉默许久,薇薇开口说道,平静的声音少了几分活力。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到了夜晚,都市的灯火就会盖过群星的光芒。 艾登再次想起了某人的愿望,似乎就算是看星星这样简单的事,他也没法代替别人实现了。 等到一天过去,这些记忆都将不复存在,这最后的愿望也将彻底被遗忘。 突然,薇薇用力扯了扯艾登袖口,难以置信地指向天空:“艾登!你看,星星!” 艾登呼吸都卡住了半拍,一脸不可思议地顺着薇薇指的方向看去。 星光浮现于紫红色的晚霞中,一颗明星正朝遥远的地平线落下。 “天狼星...”艾登认出了这颗熟悉的星星。 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但夏末秋初之际,它和太阳同升同落,难以被观测。 而现在,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城市灯光尚未完全亮起,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渐弱的日光让天狼星能短暂出现,那是某个少女终其一生都没能见到之物。 艾登看着天狼星缓缓消失,至少在记忆彻底消失前,他实现了那个愿望。 次日,艾登睡了相当长时间才醒来,似乎是因为太过疲劳,但疲劳的原因,他却怎么也无法想起。 他呆呆坐在床上,想不起来这两天做了什么,仿佛记忆中的这两天是完全空白的。 他不由地揪住心脏的位置,莫名感到一股失去般的空虚。 过了许久,他看向窗外,天色已是下午,窗户外侧挂着水珠,似乎刚下过一场雨。 像是某种本能,他突然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朵即将枯萎的雏菊。 艾登不知道原因,但内心仿佛有一股动力,驱使他想要将这朵雏菊保存起来,博物馆似乎有办法将这朵雏菊制成标本,但是博物馆的营业时间也就到日落时分。 他还有种模糊的感觉,今天日落后,自己似乎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要是不在这之前做好这件事,就再也没机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