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城东之前,2006年7月,外婆坐在老宅阶梯前,问她愿意不愿意去国外。阿婠趴在外婆腿上想了一番,看着不远处栏杆上绿枝开出摇曳的花朵,摇头说:母亲说过,这里是她遇到父亲的地方,她很喜欢这里,母亲的那份喜欢同样带着阿婠,这里很好,我哪里也不愿去,以后阿婠就和外婆生活一起,去过平静无人打扰的生活。 外婆沉默了很久,最后抚摸阿婠的头顶,道了句:也好,往后只要阿婠开心,什么都好。 8月中旬,居住于城北长大的她与外婆搬到现今的城东。深思熟虑后,她选择了临中,原因简单,离现在居住的地方近,也好不让外婆分心。 ...... 今年的雪天比往年多,听天气预报说,近日来全国各地大范围地区遭遇暴雪天气,未来几周可能还会持续降雪。 早上太阳微醺,薄薄雾气挂在半空中,冷气从脚底穿入身体,阿婠缩了下脑瓜子。 走出小区大门,拐向右手边行人道。这一片地处繁华,座座高楼平地而起,时代轮流,商业气息正在逐渐吞噬杭城仅存的老气。 前方十字路口处有个蓝色指示牌,上面有华星路三个字。这条街很热闹,此路位于华中和临中两校的必经之路,两家学校正好相反,往东是临中,往西是华中。学生身影与上班族人群在行人道上交叉行走,青春与生活的气息交融穿插,在这普通又特殊的每天重复上演。 阿婠习惯性地望向对面,只是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飘散的脚步就要走到前方红绿灯处。 “开那么快,赶着投胎啊!”谩骂声从后方传来,声音颇大,打破了清晨的那份平静,好奇心驱使阿婠寻声看去。 近日大雪频繁,有关部门可能来不及清除积雪,导致地面上的雪被撵成深浅不一的坑洼,行人较多,主干道上一辆车速较快的白色轿车,不顾两边的行人,飞快往前驶过,污水带着惯性往两边飞溅。 不少人低头整理衣服上的污渍,嘴里不同程度地说脏话。 阿婠退后了几步,避免殃及自己。 人流擦身而过,忽而,她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去触及到对方的侧颜,静顺几秒,犹豫不定间,手已替她做了决定。 看似漫长的几秒钟,她脑海里飘过许多片段,清晰又久远。 ———— 于褚霂与好友结伴去华中,路过一旁的早餐店,好友进去前,问他:“吃什么?” 没听到回应,好友转头看他,见他神情认真,就随便拿了几个包子豆浆。 于褚霂正低头看手机上前几天定制的计划表,满满当当的一屏幕,手指翻动间眼眸逐渐温和。 这个计划该如何进行,还有待调整。 视线内闯入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于褚霂没来得及反应,一道不大的力量拉退一旁,踉跄中手机从手里滑落。 离得近,女孩挡在他面前,细碎的发梢擦过下巴处,略微痒感盘绕在那片肌肤上令他嘴角抽动了下。 无端的念想来得快,去得也快。 于褚霂敛过神,并未看清女孩脸庞,不喜与生人靠近的他退后了几步。 他从周围人的抱怨声了解事情的原始,明白这女孩的行径,礼貌的笑是少不了的,只是语气拒人得很。 他道:“谢谢。”扫了地上两眼,盯着水坑旁的手机,一点烦躁从眼底闪过。 阿婠轻摇头,正想说“无妨”的话卡在嘴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手机屏幕很亮,上面还有一摊污水,再往前就要进水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下换阿婠道歉,窘迫上脸,她赶忙捡起地上的手机,拿出纸巾仔细把污水擦干净递给他。 她面色微慌,递手机的手微颤,似是紧张,又无措。 初来重逢,本想好心让他免遭伤害,原是想叫他一声,好让他稍躲一下,贸然出口叫他名字,她觉得太过怪异。谁知她这一拉,倒有些弄巧成拙了,倒不如喊一声,让他自己退两步。 此景延出的气氛,令阿婠不知怎么办才好。 举动鲁莽过头了。 于褚霂接手机的手僵在空中,与他记忆中的声音重合。顺着手机上的指尖看去,当中那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是停住呼吸的。 触及对方容颜,他眸光一滞,走了神。 阿婠被他注视的目光有些述,唇微微抿紧。 早餐店门口,宋行刚出来,还没走到于褚霂近前,脚下躲闪不及,有小片污水溅到白色的球鞋上,是前方路过的大妈,踩到松动的砖块上,黑色的水从砖块的缝隙里喷涌而出,正巧让他给接了去。 那位大妈急忙赶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宋行心里那个气啊,无法言说,刚买的包子在他手里捏个稀碎也不知觉。白净的鞋上几滴污水,任谁受住都忍不住吐槽两句。 他转头本想向于褚霂......唯美的一幕让他哑声。两人那站位,他大致看出是少女救美男的戏码,宋行笑,那笑多有看戏的劲头。 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两人不开口,大有继续僵持的景象,他好心去解开那令人尴尬的氛围。 “同学,我替他谢谢你”宋行接过阿婠手里的手机,塞到于褚霂口袋里。 阿婠被突然出现的宋行吓得一惊,不过还是冲他礼貌点头。 于褚霂依旧不作声,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阿婠揪紧书包带子,垂帘轻声说:“抱歉,同学,我不是有意把你的手机弄到地上的,是我行为太过大意,如果手机有损坏,我可以赔。” 女孩歉意很足,语调也柔柔的。她等了良久,于褚霂也没搭话,宋行见此暗自戳了戳他。 于褚霂看她目光有着让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没事的,多谢你。” 声线清脆,六个字回答了她。 语气能识别一个人的情绪,可见他并没有生气,阿婠表情松软,不再耽误时间,掠过他,步子快而稳地向临中方向去。 于褚霂转头看,女孩校服背后污渍一片,背脊直直,半扎的马尾一摆一动,难掩青雉。 他的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是她。 不否认刚刚是在走神,这一幕是他没料到的情况,不能说没料到,换个词,是重逢的时机比他想象中早了。他有意外,微微的雀跃之后是落寞。 于褚霂方才面色温润,褪去以往冷淡,这破天荒的模样引得宋行深思。 以往的他,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别想让他多在你身上停留一秒,不冷不热的性子磨人得很,头一次见他盯着一位女孩看,实在稀奇。 宋行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回想刚才,女孩不说长相十分惊艳,五官端静,气质独树一帜,典雅中透着忧郁。 见人多了有种熟悉的错觉,在宋行看来,这女孩第一次见,他却觉得这女孩眼熟,想不起来。 “我说你啊,人家好心拉你一把,免你一大早出糗,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有吗?”于褚霂语气疑惑,转身往华中的方向去。 “六个字,你说冷不冷。” 近几年的于褚霂生性越发的冷淡,与人交往多以简便快捷的形式交流,能不开口,一字难从他口中听到,私下好友聚集,他常听,不插话。 听者有心,今日的他破天荒地低头思索,回想刚刚的语气,是否真的冷淡。 宋行敏锐察觉他神情,抓住机会回击,“你这模样,我今晚回去,一定要给他俩说。” 于褚霂瞧了眼他鞋子,语气凉薄道:“鞋子上污水还不够多,要不我再来点?” 宋行低头瞅了一眼鞋子,默然地闭嘴。 威胁他?没用,今晚一定要一雪前耻,难得从他身上抓住点把柄,怎么说也要拿出去给“他们”乐乐。 走出一段路,饿意来袭,于褚霂问买了什么。 宋行把包子递给他,于褚霂只拿走了一杯豆浆,脚步加快地向前。 “包子不要吗?。” “你自己留着吃吧。” 宋行不知情一看,两个包子没一个完整的,表情惊错,“这包子刚刚还好着。”有些愤恨地扔到路边垃圾桶里,“黑心,商家居然给我烂的包子。” 于褚霂默默喝着豆浆,抽空回了一句:“难道不是你刚刚心疼鞋子无处发泄,自己捏碎的?” “……”有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