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城位于黎国中部,商业兴盛,交通便利,百姓的日子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延华328年,三月末。 太子生辰将至,举国同庆。街道两边都高挂起了彩铃和金花绣旗。且不说高楼之中,丝竹之声彻夜不绝,就是寻常百姓家中也都常有品竹调弦之声。 而武道馆和城郊野外则成了众多习武之人的常驻之地。兵刃相交之声更甚于城中乐声。 每年在太子生辰时,各大城都会设下两座擂台,一武一乐,为的是挑选出最优秀的武者与新秀乐手。这个盛会也叫做“云音会”。武斗者不限出身,只要是身怀绝技者尽可参与。而音乐这方面则大有不同,能参与角逐城级云音会头名的人只能是该城乐司里的学生,并且名额也只有三个,由各大城乐司司长考核选出。 这两座擂台里,技高于人者若得到头名,不仅家中能得封赏,其人亦可受邀参加岁末的国宴,极为荣耀。因此每年都有为争参选名额而打破头的乐生,也有在比武场上变成残废的江湖人。 而在今年九月初一才满十五岁的秦阮,此刻正在乐司的庭院中品茶赏花。一把红酸枝木中阮就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他在音乐这方面的天分是有目共睹的。自打他舅舅秦沐云把他直接送给清云城的一户白姓人家,并丢下一句“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舅舅。再见舅舅一面的心愿也成了奢望。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的等待早就像落花零落成泥,再也没有任何盼头。 而秦阮的心门也逐渐变成了一扇半锁住的铁门。他笑容很少,不喜欢和乐司里的其他学生共处,也从不参与除了共奏之外的任何活动。 但院里最严苛的老师都觉得,这孩子的天分确实不错,人也勤快,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卓越的阮师。 很多学生不喜欢秦阮。因为他不合群,就是个所谓的“不和他人说话就不应该属于这里的怪人”。 而秦阮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喜欢。他从弹奏阮曲中所能得到的乐趣,比和其他人说话聊天要来的多得多。 将小茶杯置于盘中,秦阮又抱起了那一面中阮,右手拈起拨子,拂过四根像他一样只在弹奏时鲜活动人的琴弦。 左手手指立按在品上,右手的拨子轻轻滚奏。 羽与角的音色交织成仿若春风拂过面颊的轻柔之感。于秦阮来说,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再无除了自己怀中的红阮和奏曲之外的任何物与事,以及其他的人。 《思弦》的第一段端的是清丽绝伦。听者尽可想象出流水潺潺,山庭中群芳竞相开出动人色泽的画面来。 在秦阮的演绎中,《思弦》第一段乐曲更添了一分他本人都看似没有的生机活力。单音清脆,长轮如水,黄鹂轻啼,春满人间。 余音袅袅。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秦阮的肩。 “放松。” 秦阮的手腕略略放松了些。 待他奏完了《思弦》的第一段,他的老师坐在了他面前,满意地微笑。 “不错。以你当下的水准,完全能与乐司里的几个小阮师一比。但要参加今年的云音会,你还是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先过了乐司的考核才行。” 秦阮将阮放下,沉默着向老师行了礼,算是应了他的话。 “先好好休息,不可过分用功,会坏了手。晚上再来一趟琴室,我再教你下一段。”老师说完,起身离去。 秦阮亦起身目送。 旁边那一双双眼睛都不善地盯住了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有能耐先赢过院里的阮乐头名庐公子再说。有庐公子在,哪还有他在台上露面的份儿。” “就是,这曲子都才学了一段就这么想显摆,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还别说,那小子眉清目秀的模样儿倒是挺俊俏的,他穿上女人的衣服肯定漂亮,嘻嘻嘻。” 墙边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嘲弄声。 秦阮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把中阮收进了袋子,又用皂角和水洗净了用过的茶具。 “我跟你打三钱银子的赌,这家伙绝对赢不了庐公子!” “用不着打赌,人庐公子都不用怎么闷头苦练就能五天学完《思弦》和《霓裳》两篇大曲子,还弹得贼好,他花了将近一周才把《思弦》这第一段吃下来,怎么可能得头名?” 但无论他们怎么试图激恼秦阮,秦阮始终都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一样,云淡风轻。 他背着红酸枝阮离开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