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余光瞥见王鸾面上的笑意,心里也知了七八分,看来又是太太的主意,于是吩咐紫鹃将那十两银子放回原来的匣子中。 “弟妹也不必多想,此事与太太无关,而是府上历来的规矩,章程细则上皆写的明白,若是此处开了先例,只怕日后难以相处的。嬷嬷也好,丫头也好,媳妇也好,乃至于二门外的管家,执事,小厮亦或者护院的家丁,再到大门外请到家里来的先生,清客,伙夫,武士,皆是定了度的。但愿弟妹能早日明白这持家之道,将来好帮我弟弟齐家!”王鸾一面说,一面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林黛玉望着逐渐清空的棋盘,回味着刚刚王鸾说的那句‘你的心安对你来说是心安,可对旁人不一定是’,只觉得胸口一时闷得厉害,喘不上气。 “她...她是弃子,对吗?”林黛玉很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又或者说她不敢去面对那个令她难以接受的想法。 外祖母受风寒的那一天,二舅母训责自己的那个晚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后宅之中并不只有诗酒花茶,也不只有油盐酱醋,还有见不得光的阴私事。 王鸾脸上的笑意转为愕然,然后又从愕然变成肃穆,斟酌片刻后承认道:“不错!” 林黛玉害怕似的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她陡然想起了不辞而别的笔箐,脸色顿时惨白起来,然而黛玉还是强打着精神,伸出手指,指着屋子里站着的紫鹃,雪雁,绛墨,又包含了侍立在另一边的清影,风铃,云歌,不安的问向王鸾:“她们也会变成弃子吗?” 王鸾顺着黛玉的手一一扫过此间所有丫头的脸,最后又正视向黛玉,郑重说道:“如果能够使我王家繁荣昌盛,使得攸弟拜相封侯,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愿成为弃子!” 林黛玉悚然一惊,王鸾此言不亚于发了毒誓,自觉羞愧的同时又被后者身上的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所吸引折服,这是自己不曾拥有的。 她曾在夫君身上见过,但可惜的是自从王攸被削官罢职后,那种气势便也许久未见。 一直以来,林黛玉在乎的仅是身边亲近的人,只因她自小便没了父母,又寄人篱下,所以对那些愿意亲近并帮助她的人心存感激,也更加见不得她们受到伤害。 外祖母是,宝玉是,凤姐姐是,大观园里的一众姐妹都是,哪怕是因夫君的缘故那般轻视自己的二舅母,林黛玉依旧秉持心中的善念,顾及贾家对自己多年的养育之恩。 人要知恩图报,这是老师教给她的,她一直都记得。 老师的授业之恩林黛玉早已还了,所以她并不觉得亏欠,正如王鸾说的,林黛玉欠的情太多,是还不完的,更不用说现如今多了王家的。 夫君待自己情深似海,自己也必将用一生陪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能告诉我原因吗?”林黛玉沉下心来,细问道。 王鸾也明白她问的不是自己为何自愿成为弃子,而是关于那个年轻媳妇的死,于是便解释说道:“祸从口出,遭了太太的忌,至于别的,弟妹还是不要细究的好。” 林黛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此事让她想起了原本伺候王夫人的金钏,但有一点她仍旧心存疑问,不吐不快,于是又追问道:“既然是遭了太太的忌,那为何不立刻惩罚,非得等到三更半夜,再说还用上那等手段,实在是......” 后头的话林黛玉难以启齿,一来石夫人是长辈,晚辈无权指摘长辈的不是,二来是这将人活活淹死,实在太过残忍,有违黛玉本心。 “都告诉你了,莫要深究,你这人怎么就不听话呢?”王鸾当即面露不悦之色,这妹妹也太直言不讳了,殊不知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会惹起多少风浪。 “尊卑不分!”王鸾以姐姐的身份训诫黛玉道,同时也是在提醒她看清这件事情的本质。 那个年轻媳妇的死,究其根本就在于此。 林黛玉默然的消化着这一切,尽管难吃到难以下咽,甚至觉得恶心,此刻她有点明白了王攸的心思,为何心心念念的说要建设一个新的王家,以待来日。 这是夫君的愿景! 可惜的是当时她正和他闹别扭,拒绝了他。 若是那时没拒绝的话,夫君他是不是早就离开这里,带自己从神京城内的那个码头上船,沿着运河一路往南,去了洛都,是不是也不用冒着危险奉命去长安县办差。 “唉!一念之差!”林黛玉最终叹了口气,不光光是为了那个死掉的年轻媳妇,也是为了自己。 “再过上几日便是乞巧节了,因宫中老太妃薨逝的缘故,按制今年一整年不得有任何欢庆筵宴之事,否则便是违命抗旨,是以往年里那些个喜庆活动皆是要删减的。”王鸾岔开话题,谈及七夕佳节,言语之中不免有些惋惜。 紫鹃瞧得先前两人之间气氛凝重,眼下得了机会,于是便插嘴说笑缓解道:“大姑娘可是要求得好姻缘?” 林黛玉皱眉瞧了紫鹃一眼,紫鹃也意识到自个儿失言,立刻变了颜色,就要下跪认错。 王鸾似笑非笑的盯着紫鹃,良久之后说道:“我虽不是太太,但这样的话听着也不大舒服。” “姐姐,紫鹃她并非是有意冒犯,还请姐姐能网开一面。”林黛玉焦急万分,这里不是荣国府,而是王家,她顾不得许多,当即从榻上起身,欲替紫鹃下跪求情。 “弟妹,我并非是那等不通人情之人。紫鹃待你如何,我早已明了,凭此一点,我也不会罚她。然今日之事亦为警钟,还望弟妹能明白。至于乞巧节,我觉得弟妹应该‘种生’,太太若知道了,也会高兴的。”王鸾拉住黛玉的手,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