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节,京城里凉风乍起,秋树叶老色浓。 兵部大司马贾雨村被革职的旨意传至王攸耳中,与其一并前来的还有一道旨意。 宣旨的则是大明宫内相刘岩。 这位刘公公和王攸算是老相识了,不过两人的关系却并不近,有些龃龉。 自古以来,文臣和宦官就是互相对立的。 “王探花,咱们又见面了,呵呵。”刘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手里还捧着明晃晃的圣旨,继而快步站至高处,宣读道:“上谕,王文泱,接旨。” 王攸撩起长衫,哗的一声跪下,应道:“臣领旨。” “原江南道监察御史王攸,实无经略之才,妄议新政国策,所言‘奸佞持政,当斩午门’纯属子虚乌有,一派胡言。”念道此处,刘岩略一停顿瞟了一眼王攸。 王攸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却无言语,但心里却是升起一股落寞。 其实早在知晓贾雨村的判决时,王攸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好不容易,甚至说是九死一生的抓住了他的把柄,目的就是要在离京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贾雨村得以保全一命,而自己的命运也算是彻底的交到了天子手中。 刘岩接着宣旨道:“姑念尔长安之行,九死一生,不忘圣人教化,以天下江山社稷为重,体及黎民百姓之艰。朕秉承太祖高皇帝‘无心为过,虽过不罚’祖训,免究尔罪,着尔归家仍面壁自省。尔苟怀报国之心,则经史子集,从头再读,仔细读!钦此。” 雷霆过后,雨露降临。 “臣王攸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攸再度磕了三下,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然后起身。 “王探花,随咱家走吧,轿子就在外头。” 宫门外,一队锦衣卫正奉命在此等候。 王攸踏出宫门门槛时,便见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被锦衣卫围在中间。 “王探花,请吧。” “有劳公公了。”王攸摸了摸身上,可最后苦笑着想起自己现在是身无长物,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一条命。 就是可惜了那块黛玉送给自己的玉佩。 刘岩呵呵一笑,提醒道:“出了宫,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王攸也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便上了轿子。 不久之后,轿外隐隐传来鼎沸的叫卖声,王攸意识到他已经出了宫,来到了外头的市集上。但他没敢掀帘查探,直到轿子中途落了下来,外头有人请示道:“大人,请下轿登舆。” 随后轿帘便被人从外头掀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普通的脸,带着些许的市侩气,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 王攸站起身,低下头从轿子中走出,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一开始的锦衣卫早已不见,换成了顶着西瓜帽,穿着麻布衣的小厮。 来不及多看细想,他径自的朝着马车驻停的方向走去,稳当的踩着梯凳上了马车。 “驾!”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儿吃痛拉着车朝着西面驶去。 ...... “大人,到了。” 王攸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些天在宫里,还有京城外的那一次次追杀,使得他心神俱疲。他睁开眼,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确实是到家了。 宅院大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依旧威猛高大,向来客暗示着这座宅院的主人是一位朝中大员。 门口应值的小厮和管家执事自然而然的看见了突然停在门口的马车,再看随行的属员都是些穿着麻布的,心里当即认为是个要投靠自家老爷的芝麻官,是以并不放在心上,连上去打招呼都不愿意,只是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远远瞧着。 就在这时,王家大宅内突然响起一声骇人的铳鸣,紧随其后的是渐次拔高的号角声。 这个声音王攸在长安县外的驻军大营里听过,虽不一样,但却表示着主政的官员要执法杀人。当初长安节度使云光就用这个偏斩那七名锦衣卫,是故王攸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大门口领头的管家脸色陡变,急忙命小厮将大门关上。 王攸原本想等下了车,让府上管家赏些银子给送他回来的这些人,这下倒好,自己反被关在了门外,不得而入。 望着这高墙大院,王攸自认没有王辰那般的本事,能够纵身一跃,翻墙而入,于是他只能坐在车上干等着。 半个时辰后,又是一声骇人的铳鸣。 王家的大门再度打开,这一次,从里头走出来的是一队人。 确切说是一队抬着担架的扈从,而担架上却是一个用白布遮盖了头脸的死人。 “驾,驾!”此刻,一匹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上头坐着的正是大哥王仁,只见他脸色发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疾步来到担架面前,用颤抖的双手揭开了盖着头脸的白布。 透过轿帘,王攸清晰的看见那人竟然是王信! 王攸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从车上下来。 “二弟——不!”王仁悲呼出声,他趴在王信的尸体上,痛哭流涕,然后就瞥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王攸。 “攸大爷,大爷!”众人惊呼不已,有人更是激动的跑掉了鞋子,连忙进府通报。“是大爷回来了,攸大爷回来了!” 王仁目露厉色的冲到王攸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抓住王攸的领子,将后者提了起来,责问道:“你就这么干看着?” “大哥,我也是刚回来。”王攸辩解道。 “胡说!”王仁怒上心头,哪里能听得进去解释,“是你害了我唯一的兄弟!我要你偿命!” 说罢,便要抽刀,一众小厮和护卫瞧着情况不对,连忙上去拉。 “叔父!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啊?”王仁挣扎着,不依不饶的朝着府院大门处声嘶力竭的大呼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王家嫡派子孙,当年你可是在我父亲和爷爷灵前发过誓的,绝不会动我兄弟二人分毫,否则必遭天谴,断子绝孙!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