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刚从刑部大牢里被放出来。”王攸的一句话令王夫人立时收住了声,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王攸。可这在王攸看来,恰恰应证了贾家有许多事,自己的这位姑妈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毕竟后者主家这么些年,手底下的耳报神多的很。 王攸一边如实陈述里头关键要害,一面通过观察王夫人的细微表情来佐证心中所想。“姑母,王法无情的道理您应该比我清楚。不瞒您说,贾家所犯的是逾制,谋逆两条大罪,凭此两条,便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话尽之时,王攸不免大失所望,果真如此前猜测的一般,王夫人事先知道。恨,惜,怜,痛,悲一齐涌上心头,倒了五味瓶似的什么滋味都有。 “我的女儿!”王夫人陡然间放声大哭,压抑多日的情绪也刹那间宣泄出来。王攸神情淡漠的站在原地,只因他知道这个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就好似有许多人把一个朝代的灭亡归结为某一个祸国媚主的女子,显得荒唐而可笑。 王夫人此举未尝不是在打感情牌,这个女儿可以指代已故的元妃,也可指代嫁给王攸为妾的探春。而她不知的是王子腾早在探春出嫁那日便做了准备,也千算万算不到贾家败的如此彻底皆因王子腾和天子做了一笔交易。 “今日侄儿来此,是想和姑母确认一件事。”王攸吐了吐心中的积郁,道出了此番来意,“昔年金玉结缘一事究竟为何?”而本以为王攸会问及谋逆一事是否真假的王夫人,此刻却像是触电一般,坐直了身子,而后又抢地嘶声的唤起女儿来。 “咯咯咯......”不知几时,身后乍然现出一连串的笑声来,又听道:“姑爷,好姑爷,太太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怨怪起宝玉。太太不说,我说便是,只求您看在环儿是探丫头的亲兄弟的份上,搭救一番,我就是死了也无憾了。”说这话的正是赵姨娘,“这金玉结缘呐......” “闭嘴!”王夫人厉声道,可都这个时候了,更何况还隔着几道墙和铁栅栏,赵姨娘也不怵她,反讥笑道:“太太,都这个时候了,您还瞒着做什么?”笑罢,便对着王攸直言道:“姑爷,这金玉结缘一事是太太当年为了抗衡老太太,您有所不知,在您没来咱们府上之前,老太太就有意将林姑娘许配给宝玉为妻。您若不信,大可去问琏二奶奶,她也是清楚的。” 赵姨娘这一番话说的是极富心机,不可谓不暗藏祸心,若王攸是一般男子,必然妒火中烧,回头做出宠妾灭妻一事也未可知,只可惜赵姨娘的算盘落了空。 王夫人虽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另一头的赵姨娘则是一脸得意,自认为自己计谋得逞,不料王攸却是充耳不闻,只用征询的目光死盯着王夫人,似乎在等后者亲口承认。 王夫人知道她的这位侄儿非寻常之人,一般伎俩难以瞒过他,于是只好将计就计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宝玉和林丫头自小便同吃同睡,算得上是两小无猜,老太太见他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自是有意撮合。那一年清虚观打谯过后,当日你也在场......” “够了!”王攸要的不是这些陈年旧事,漆黑的瞳仁中隐隐冒着火光。 “......” “姑爷!”赵姨娘还想着继续添把柴,让火烧得旺些。 “你给我闭嘴!”王攸恼极了。 见目的已然达到,赵姨娘识趣的打住了口,促狭的望着不远处的姑侄二人。只见王攸从袖中掏将出一份卷好了的文书,赵姨娘虽有心踮着脚想看清,可一想到自己认不得几个字,不免有些阑珊。 “金玉结缘一事究竟为何?”王攸含怒又问。 王夫人瞪着呆滞的目光,乱蓬蓬的头发随头摆动,仿佛看一个可怕事物一般盯着王攸手中的那卷文书,嘴唇翕动着,好像磨磨叨叨的念叨着什么。半晌,她陡然身子一颤,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兄长——”疯子一般扑到栅栏边,两只手紧紧握住铁栅条,嚎声叫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呀?您为什么要自毁承诺?我是你亲妹妹啊!咱们不是说好的嘛?” 赵姨娘也是头一回见到王夫人如此失态,自是被吓得不轻,连忙缩回目光,躲至角落里。那份卷好了文书上定是写了了不得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让太太那般癫狂。 赵姨娘不敢猜,也猜不着。 “若是薛家姑母知道当年的真相,不知作何感想?”王攸恨声道。 王夫人脸色煞白,急声道:“不,不要。攸儿,我求你。我承认当年的事是我私心作祟,可我也是为了王家,你父亲彼时刚升九省统制。” “旧年的事我不想听,而且您说的我都知道。您的私心于我而言,也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金玉结缘究竟是为了什么?”王攸变得极度不耐烦,不可能将宝贵的时间耗在这里,“彼时贾家就算内囊尽上,也犯不着屈就一个更加没落的薛家吧。京中那么多权贵人家,一个也瞧不上眼?”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偏偏就挑中了她?京中那么多人家的姑娘,你一个也瞧不上眼?”王夫人被捉住痛处,当即反击道,“你是我王家嫡子,又是天子门生,今科探花,为何要娶一个绝户女为妻!她是个什么人,就因为他老子教你读了几本书?你就死心塌地的,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就因为她生的娇俏,迷了你的心,乱了你的眼?我这一辈子最见不得就是这样的妖精!你可知东府里的敬老爷为何另愿住在城外玄都观修仙,也不愿回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妖精一般的女人!那个女人勾走了他的魂儿,以致于他放弃了功名,放弃了利禄,甚至放弃了贾氏族长的责任!难道你也要学他吗?” 王攸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心潮更是澎湃不已,起伏难定。回想起那年在老道士跟前显摆,还以学生自称,不禁暗骂自己愚蠢,更是沁出一身冷汗。 瞧着王攸脸上流露出悔色,王夫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道:“攸儿啊,我是你亲姑母啊!” “所以说金玉结缘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她死是吗?”王攸凝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