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追彼岸为天性,无奈难知真所求。 何不流连途景致,堪笑人生我自由。 固然一时的气氛被游乐今弄得有点过于活跃,然而追求心中真理的过程中,那些所面临的难题,却还摆在那里纹丝未动,且是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因为助成看过技术科同事发来的资料后,一张脸就写满了灰心丧气:“芮伯跻晞:生于开元四千六百六十年,原籍平州,丙辰年大地动幸存孤儿,因为所居芮伯村只有他一个幸存者,所以后由江夏一对大学教授夫妻收养,养父母在其二十四岁时,出国交流,因遭车祸而双双遇难。其十四岁被保送鸾台大学美术学院就读,二十四岁获得鸾台美学贡士学位,三十一岁获得共和国美学一甲进士学位,并受聘于国内外各知名玖玉学美术系任教,直到四十三岁才与受其指导的准举士,时年二十二岁的申叔宛露登记成婚,直至其五十一岁死亡都无子女!”所以游乐今听罢,就下了个很是封建迷信的评语:“个老色痞还是个天煞孤星啊!” 助成也只得借游乐今的胡诌,将心绪调节好了一点,再照着手机里的资料继续读道:“申叔宛露:生于开元四千六百八十一年,原籍泗州,父母早丧,由祖父母抚养成年。十八岁考入淮南西道美术学院,二十二岁转入举、贡连读,同年与芮伯跻晞成婚,二十四岁获得贡士学位,三十岁芮伯跻晞死亡,同年其去往犁靬美术学院任教……”语声顿住之时,脸上也露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情。半晌才抬眼看着游家姐妹两人道:“她去年就回国了!”也不睬姐妹两个的惊讶,只又低头念道:“于去年正月回到江夏,并辞去所有院校及学术机构实际职务,现任茂州汶岭县蒹葭小学校长!” 游家姐妹两人和助成在书案前看了那幅画良久,好像是要通过那优柔的身姿和温婉的微笑,来寻找申叔宛露反常理行为的缘由。可三人自己思忖,互相讨论了良久,也没得出个令自己完全信服的答案。末了、助成叹声道:“也许搞艺术的人,都是疯子吧!”游乐今转过身,两手一撑书案边缘,就一跃坐了上去,戏水般的摆着双脚道:“还是先去偷坟掘墓挖骨灰吧……”才度被自家大姐揪下书案来,就见自家二姐与人通着手机走入了画室。游乐音进画室就结束了通话,一面收手机,一面走过来带着叹声道:“骨灰也检验不了了,因为花保姆说,芮伯跻晞是树葬……”游乐今便急道:“就是拿骨灰种了树!?”游乐音居然也来了个在家上炕上惯了的动作:“就是。刚才问过白姐姐了,她说就算没被树根分解吸收的,也基本被土里的元素污染了,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检验的价值了!”游乐今同自家大姐将自家二姐拉下书案后道:“反正我们已经知道她在汶岭县,明天赶早去让她一哭二跪三忏悔就好了!”再问助成道:“还有假吗,一起去?”固然助成没有觉出游乐今是在诚心相邀管饭辙的人,可还是讪讪答道:“假倒是还有几天……但要帮惟梦和梦惟发《宣传单》……都说好了的……”游乐今本想恶心几句就算了的,却不想游乐音帮她找回了明天的饭辙:“刚才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们店面改装就让他们的团队接了。”两个关乎切身利益的人听了,当然是非常高兴。等助成感谢完,四人就将明天的行程定了。 一辆挂着剑南道“甲子”开头牌照的越野车,行驶在一个道路宽阔干净,房屋规整有序,前有河水环抱,后是山峦为依的县城里。不过一向话多的游乐今,现在却是十分沉寂,也没有坐在习惯与人抢夺的驾驶位,而是靠在后排座椅上,借着帽檐来遮蔽她那一脸郁郁之色。可开车的助成,自言自语发表了一通客观主义的感慨后,又带着笑道:“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结果副驾驶位置上的游乐心不待他说完就嗔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眼神虽然冷厉,但其中的怒火分明可见。固然助成由此察觉了姐妹两人的异常,但话已出口,也不可能没脸没皮地认错,所以只是一个抱歉地赔笑,就再不敢说话了。 不过车并没有在县城里停下,而是远离了河谷地带沿路北上,向海拔已是高原的山区驶去。经过一个时多辰的盘山路程,来到一个带有很浓尔玛建筑风格的山间镇店。被盘山路折腾到快要心力交瘁的助成,便直接找了家饭店停车至前。纵是天色已至酉时,但一个位于山间的乡镇治所,人口当然不会很多。所以见店面冷清的助成,就抚慰两个好像有些小资情调的姐妹道:“地方小,这就算可以的了……”游乐心自然是浅浅一笑:“没关系,我们在部队二两米三两盐都过过……”可游乐今却道:“括弧:二两米三两盐只是表示艰苦的说法。——该点硬菜你也得点。”见姐妹两人都恢复了心性,助成也跟着开朗起来。 三人说着进了这看起来有点像尔玛农家乐的店内,打量了几眼异族装饰,就找了个合适的座头坐了。店家是一对青年夫妻,见三个像是来旅游的年轻客人,男店家就要上前推荐特色菜品和旅游景点,可女店家却拉住低语了几句,就一起过来,由女店家用口音浓重的官话问道:“二位小姐是不是参加过戊子年救援?”游乐心不想节外生枝,就赔笑道:“那年我们还是读高中,没来。”游乐今虽然故作小太妹地说了一句:“可钱也没少捐啊……”本来还要问能不能免单,可女店家又听见她再次说话,就一脸疑惑骤解地大笑着跟男店家说了几句看去非常兴奋的尔玛话,而后就又用官话对游家姐妹道:“我认出来了,就是你们把我们从塌房子里救出来的!” 女店家拉着游家姐妹两人的手,满怀感激地含泪笑着说了很多。等游乐心将人安慰平静,游乐今就道:“你想知道我们美容养颜的秘方吗?那就快点把你们家的私房菜都拿出来我尝尝吧,早饿了的!”店家夫妻就忙端上了一些尔玛特色糕点和地方时新水果,而后由女店家陪着说话,男店家就去属下和厨师帮忙去了。女店家回忆了大难之时的情况,说了当下的生活半晌,似想起什么的看了看手机时间,就起身面露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先去接孩子回来。”游家姐妹自是客随主便,可做久了吃瓜群众的助成却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里的孩子也这么压力山大呀!”女店家就随口笑道:“就是孩子喜欢画画,申叔校长也不收钱,所以……”助成身为刑警,当然有一定的耳力,所以当听见“申叔校长”后,就立刻问道:“申叔宛露?!”女店家带着疑惑答了,但游乐心不想牵扯过多,因此敷衍道:“他女朋友是申叔校长在江夏的学生。我们也没带什么礼物,大姐就不用向校长提我们了。” 游乐今一面吃着尔玛特色菜品,一面开了意识之眼,借着询问孩子的功课,来从一家人的意识里,看申叔宛露现在的所作所为。然而呈现在这家人意识中的申叔宛露,却与芮伯跻晞所绘的尤物判若两人。因此将不禁流露出的惊讶搪塞过去,就又借着自己也有些画功底子,作挑逗孩子问起了申叔宛露当下许多细微表现。但再次于游乐心所说对比下来,又是非常迥异。因此饭后她就给游乐心丢了个眼色。借口上卫生间,姐妹两人又汇总了自己所见的情况。游乐今确认没有记错自家大姐对申叔宛露的描述后,便狐疑道:“就算被人盗用了信息,也应该不会来这里吧!又没有案发,那老色痞也没有去缠着她,她干嘛跑着来躲着?”游乐心到底是大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小笨笨!”来会合助成悄声说了,就借口给孩子红包把饭钱结过,辞别挽留不住的一家人去了。 在月半如舟,星海无限之下,游乐心看着那行草所书的校名墙,不禁念起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又补了一句:“吉姐姐还说:芦苇的花语是:自尊又自卑的爱……”可偏偏就有人提出了另一种解释:“还有坚韧。这里的寓意是:忍耐力和坚韧,象征坚韧不拔的品格,也象征有出众忍耐力的人。芦苇的生长适应能力很强,它在贫瘠地区和寒冷的环境下能正常生长。芦苇在河边默默的生长,不高傲,有忍耐力,对环境无所畏惧,因此它才有这两层含义。芦苇虽然很普通,但是它有自己的美感。在芦苇生长的地区是一片独特的湿地风光,一年四季都有别样的风景。蒹:无穗的荻萩。葭:初生的芦苇。” 给出上述校名解释的,却不是游乐今和助成,而是从三人身后传来的语声。语气虽然让三人感到了她的优雅,但语声却带着沙哑。她说着就走到了与三人并排的位置,也那么怀着心思,却面带微笑地望着有两种文字的校名墙。当三人转头看时,只见在清冷月色和昏末路灯的映照下,一个清瘦的身影如枯木般呈现在了眼前。纵然在面容表情和肢体动作上,仍能给人一种由心向外所产生出的优雅,但无论是从身体的曲线,还是从面部的轮廓,却都无法和申叔宛露加以联系。然而当游乐今直言不讳问出:“你是申叔宛露?不是冒名顶替的?”回答是肯定的,而看见的意识里也分明就是那个申叔宛露。 游乐心得到了自家小妹确认无误的眼神后,就作闲聊与申叔宛露说了一番,又提出想进校园看看的要求。申叔宛露却道:“山上昼夜温差大,一会儿天气就凉了。你们没什么事就回旅馆去吧。等明天白天再来给孩子们讲讲真正的外面世界吧。现在的电视节目太浮华了!”纵然语声带着和她实际年龄不匹配的沙哑,而语气和神情却给人无比真挚和期盼。所以游乐今确认她表里如一后,也不再有与之拧着的意识了:“我们车上有外套。”用努嘴让助成当跑腿去候,就又盯着意识问道:“陈智家说你就住校宿舍,怎么从外面来了?”申叔宛露引着姐妹两人进了校园道:“刚才送一个心情不太好的孩子回家了。”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女子从校门内深处小跑着过来道:“申叔校长,陈智家妈妈送来几份菜,我们正等您回来吃呢!” 游乐今固然知道陈家女店主有打算将没给他们上完的菜品,拿来礼敬孩子的老师,但为了试探人心,还是佯作小女儿态失口对游乐心道:“不会把我们吃剩下的拿来吧!?”虽然将被意识之眼注视的两人说得心里起了些疑忌,但马上就被理智的分析和对彼的信赖所打得烟消云散,却是由年轻女子发嗔道:“也就你们城里人干得出来!”游乐今本来就要查看她们的意识,更何况除了她的血亲和师兄,还没有几个人敢与她互怼的。因此走向宿舍房的一路上,游乐今都在一面掺真带假地和年轻女子互怼,一面用意识之眼注视看着两人的思想活动。而游乐心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见了文化墙上的校训:“天下之至美,莫如成人之美!” 游乐心故意读了出声,是因为知道这是芮伯跻晞自甘赴死之前所说的话。可申叔宛露听见后,也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反而含笑道:“这是我先生的座右铭。大家都觉得很好,很契合学校的办学初衷,就做了校训。”但说着,意识之中还是有了当时的回忆。游乐今便趁机直言不讳道:“我们就是来调查芮伯跻晞死因的。希望你如实交代。”让赶过来的助成,将极力维护的年轻女子控制住,就又道:“去你宿舍说。”可才到宿舍房前,年轻女子就喊里面的余下人道:“有人来难为校长,无素你们快出来呀!”闻声而出的几个人不仅也有一脸震惊和怒意,手里还有自卫武器,正当要一拥而上,先救人后理论时,从悔恨中回过神的申叔宛露却拦住了维护自己的同事:“这是我个人的罪恶,和你们还有学校没有关系。”微笑仍然泛起在了心上:“就在屋里等吧,不着急做什么,好好冷静冷静。”平静地对同事们说罢,就邀着游家姐妹去往一间房。 明亮的灯光打开,等眼睛适应后,就见这间是新建不久,且没什么装修的丈余寝室。陈设只是些风格各异,笔力参差的小幅画作,和写字台上一个相框。余此之外,就是堆了大半张写字台的作业本和文件袋。游乐心留助成在门口守住,就和游乐今进了寝室关上了门。然而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申叔宛露时,之前以为是角度和反光的发色,现在却真的是一头华发。不仅是一头华发,而且发型也剪短了,与一脸的高原红和瘦骨嶙峋搭配起来,呈现出的就是一个老妪。因此游乐心不禁叹了一声:“嗯!你这是为了赎罪吗?”游乐今却已经到了写字台前,将从门边看来反光不清的相框拿起给自家大姐道:“她这叫:蛇钻水里去了,不一会儿钻出来一个王八!”游乐今用词和语气固然都不怎么好,但表达出来的却是对申叔宛露的肯定。游乐心接过相框看时,照片里却是豁达而笑的芮伯跻晞。因此走来将相框放回原位,并满怀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申叔宛露惨然一笑道:“匡山烟雨折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原来无别事,匡山烟雨折江潮!” 游乐今已在申叔宛露和她同事的意识里,看见了一个动人的尤物,变成沧桑老妪的过程片段。因此才说了那句能让人活半辈子的话。不过现在她却拿出了手机,一面启动录视频的功能,一面故作余怒未消地道:“我也不会开美颜,你这样把芮伯跻晞那个老色鬼吓成老色聻可与本小姐冇得关系!”还不忘解释一句:“那个老色痞还在你们家天天偷看女租客洗澡换衣服呢。”申叔宛露听后愣了半晌,而后恍然地幽幽一笑,眼神好像望着远方般道:“去年回家时就有种他还在的感觉!”又看着游乐心问道:“他恨我吗?”却又是游乐今抢道:“恨!恨不得把你脱光光画个痛快!”游乐心见申叔宛露悠然还笑,就道:“芮伯先生宁可魂消魄散也不肯让我们调查校长。——嗯!天下之至美,莫如成人之美!” 游乐今虽然拍视频之余,也跟着混闹了几句玩笑,但最后还是问道:“她除了喜欢画你的十八禁,还有别的什么割舍不下的?不然怎么就无法重归大道?”申叔宛露思忖着说了许多,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因此游乐今瞟了一眼嗔道:“阮、阿、紫!”申叔宛露叹息一笑:“倒确实是我无法弥补的太多、太多了!”又对姐妹两人道:“他对物质肯定没什么追求,名誉也被拿来当追求精神的跳板……可惜、我之后才了解他的心!”游乐今本着将人恶心刀笑的精神又来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游乐心正欲镇压自家小妹时,却听见房间外助成的呵斥伴着堪堪至近的人声鼎沸而起。申叔宛露面露骇然道:“应该是无素她们打电话叫来了乡亲们!你们先打电话报警,我去解释、安抚一下,然后跟你们走!”正是:顿悟凶徒才服法;尊师百姓又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