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 / 1)

下了雨,想起阳台晾的鞋子,只好起身,顺带收了被子,回房间的时候结结实实撞到漉漉身上,两人看了一眼,相对无言,忙着躺回床上续梦。“十月十五日风雨大作”,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直到背后传来温热,才能放下心来。 例假来得没有预兆,比预测提前了两天。不知道是因为偷懒没铺床单,还是换季鼻炎又发作了,忍不住想发脾气,悄悄握成拳,落在他背上,“让你背着我睡”,心里愤愤道。“啊,好痛!”他夸张地大喊一声,好吧,气消了一半,也不理他,就转过身去,更委屈了。 想起以前还在家,和妈妈住一起,不用洗菜,不用洗衣服,每次假装痛经还能喝到温好的桃胶雪燕皂角米。好吧,现在,漉漉也很少让我做家事……好像,也不该生他的气,两个小人总是在打架,混着脾气闷闷睡着了。 “小休猪,起床啦!”是漉漉的声音,和第一次听见他说,“前程似锦”一样的清朗,只是沾了几分厨房烹过的呛哑。“你做早餐啦?”兴奋地应他,眼还舍不得睁开。 那是第一次见他吗?不是,只是第一次清晰地听他的声音。过去的记忆总像蒙在雾里,我从来没告诉过他。第一次在跑道上看见他,他的前臂落在视野,爬出藤蔓,缠绕,沿着血管,通向心底,长出根茎,长长久久地向下扎根,血脉滋养,哺之育之。在食堂遇见他,目光落在他的双颊,再也转不动了,恢复了她日常的呆滞。她缺失了联络周围的钥匙,对外界的刺激迟迟未反应,心里响了无数个声音,张嘴一个字也睁不开眼。只能将目之所及一幕幕摹下来,向内描红,烙下日期,入库。在交错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她的呆滞迟钝如此明显,从未隐藏,从未被发现。 她也从未听漉漉说过,他比她知道的更早,发现她缺失了钥匙。他也见过她,在跑道上,她在距他最远的外圈,他跑两圈,她跑一圈,看她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消失一会儿。他在看他的影子,她也在看,“增强做中国人的志气底气骨气”,是他们的视线交汇处。看见她,在篮球场,一阵惊讶;又看她,一步肩膀一缩,意料之中地好笑。他给自己按下了加速键,顺利升学,学习专注,课业满绩,配速和心率舍不得降。不知不觉间,望向她的时候,居然发了这么久的呆,耳机里的音乐听不清,吹来的风都枉负。她是不是,连着他的钥匙,一起熔化了? “小休猪最爱的荷包蛋。”漉漉递了一张餐巾纸,“怎么,另一句不说了?”——是捷森黑面包。他捏了捏我的颊,“这不是你问我它好不好吃的吗?”“你!你作弊!”着急了只憋出这一句。“这叫复习,”他笑,“好吃吗?” 认识后的第一个寒假,她找他扯东扯西,第一个问题就是,捷森黑面包,好吃吗?购物网站上那么多买家回复和评价,她偏偏多此一举问他一句。她总是偏向他,不管是买家评价还是其他,他随口的一句话,她奉为圭臬,他是一个正直、诚实的人,是她的幸运。 谁也没想到,后来他会成为她的医生。多囊卵巢综合征,20岁确诊,胰岛素抵抗,她是他的第一位患者,在他还没有拿到执医证的时候,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除了开医嘱,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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