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费了好大的劲,才跟这个无情的主夫,说清楚裤子的事情,还将那个早晨得光着屁股回家的可怜人的家庭地址告诉了亨利,让他替沐阳去问候与赔偿。 亨利自然是回头便开启了说教模式,要点大致为不应该穿别人的衣物,可能染上疾病,还倾力科普了厕所地板上能存在的数百种细菌,甚至用平板搜集了一组细菌以及病症图片,来让沐阳亲眼了解各种皮肤病的恐怖之处。 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亨利将时间据为己有,把沐阳耳朵都听出茧来的老话又说了一遍,而这一遍,亨利可是一路精神奕奕,把说教当成了愉快的谈话,脸上还挂着与内容不匹配的笑容。 但这又如何呢,亨利可是日想月想再对沐阳说教一次,如今愿望实现了,要是再注重细节,也不过是为这美妙的时刻画蛇添足。 沐阳一边聆听,一边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见到挚友如此精神,他就觉得值了。 最后,亨利还是利索地接下了沐阳交给他的请求,并将另一条换洗用的长裤为他准备好。 待亨利走后,沐阳才将西装拖下,套上落染,意念之间,外套与衬衫便瞬间散成了线条清晰的分离丝线。原本沾染在上头的灰尘或者脏东西,一并通过落染的黑丝线,像水龙头一般,排在了准备好的垃圾袋里。 这些分解完成的丝线,统统沿着落染的指环内壁,融入到了指环里头。而后再次通过释放黑白色的丝线,重新从零开始编织。 用了不下20分钟,白色的斗篷与黑色的长袖紧身衣,又完美复刻出来,只不过这两件到底算不算原来的那件,这就涉及到哲学的领域,沐阳便不得而知。 双手展开,盯着这条纯白色的斗篷,沐阳皱了皱眉头。除了夸它做工优良,整洁纯净之外,他根本没法联想到其他的形容词,因为它就是如此的纯净,等待着各种颜色来交合,等待着笔墨来渲染。 “时间还有剩,要不,绣点怎么样的花纹呢。” 沐阳仰起头,隔着天花板,仿佛能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 而隔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那便是湛蓝无垠的苍穹。 就算他无法用肉眼一搏这份本该属于大家美景,却依旧能用心在视网膜折射出存在于记忆中的青空。 这片天空,永远是最震撼他的存在。 白昼时,天上有盘旋的飞鹰,飘荡着柔纱的薄云,还有那刺眼而灼热的灿阳,强调着存在。 而到了夜间,那便出现了璀璨的明星,冷峻逼人的月光,以及漆黑凝重的夜幕。 待到雷雨天,就会有雷雨天的特有景色,暴风天也有暴风天的景色,无时无刻不在千变万化之中,就如同大海纳百川,大地生万物。而天空,则是包容了大地与蓝海无法容纳下的一切。 沐阳想到了自己的挚友大重蝶披着的大衣,那天蓝色,就是沐阳在外头抬头时能看到的色泽。 他不会想成为一片天空,他只喜欢看着。 “那我,就是陪衬你的存在。” 沐阳想好了主题,开始在一尘不染的布料上聚气凝神,将思念,凝聚在上面。 不一会儿,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云朵的图案,在斗篷各个地方散发着轻薄的存在感。它们是白色,却又不是单纯的白,他们不是‘虚无’,而是存在在那儿就是一种意义的那抹白色。它们可以不当主角,但却是一点都不能少的配角。 “完成!还不赖嘛。”沐阳满意地披到身上,就连保暖程度,似乎都有所提升。 傍晚之前,洗了个热水澡,顺便从窗子,往隔壁报社探头去,只见文莱又在与键盘斗争表情凝重,就连烟都没劲儿去吸。 “哟,在写什么呢?” 文莱一听是沐阳的声音,直窜着从位子上蹦起,还以为撞见鬼似的,惶恐地歪过头,不敢正眼看窗外。 “你,你不是去解决黑信封的事情了么?” “翻车了呀,遇上了怪事,结果没去成。” “这样啊...那你之后还有事不?我能不能也委托你一件工作?” 沐阳歪了歪头,他现在赤裸着上身,窗外的冷风吹得他肚子疼,想早点缩回头去,还没等他发表意愿,文莱已经低下了头。 “拜托了!” “急吗?” “额...说急也急,过几天我想请你来当半天的‘保姆’,就是看小孩的那种服务。” 一说到小孩,而且与文莱有关,沐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晨见到的那个不知道是男孩女孩的孩子,天还没亮,就已经在鬼城一般的西区溜达,实属不普通。 “你是说凌晨进到你家报社里去的小孩吗?” “哦?你见到了她了吗?” “她?是个女孩吗?” 在没有法律眷顾的西区,谁都不会愿意让一个年幼的女孩,大晚上乱游荡,心有这么大的人,早就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生命轮回之中。 “她是孤儿吗?还是说...是你的子?” 文莱坐回椅子上,试图找一种词,来形容那个女孩的现状,迟迟难以开口。 “不不,我这种粗糙的大叔,没人看得上的。而关于她,我只能说,情况很复杂,不过就别带同情还是怜悯的目光看她,她会气得用鞋跟毫不留情对你膝盖来一记硬碰硬的,那招真不是盖的说真的...” 从文莱僵硬的表情中,可以读取得到他对那个女孩的抗拒,就连多出的数十年阅历与经验,也没法让文莱摆脱对疼痛的惧怕心。 “虽然我很想帮你啦,但我不知道能否在当天回来,所以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沐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文莱的委托,在他还打算用口舌请求沐阳,那个窗口却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薄荷香。 文莱只得独自叹气,将目光移回屏幕。 由于时间所剩不多,沐阳只得动用亨利为他准备的居民证,坐上电车前往漫天灯火的东区。 只需要用居民证,在刷卡器上滴滴打卡,不管男女老少,还是高矮肥瘦,都有免费的权利来坐这趟车,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是纯血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人。 主干道上,流通于四大区的最大电轨车,车厢长达10节,每节都有上下两部分的车厢,没有掌车人,完全靠智能自动行驶。 过去数十年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这10节车厢从表面上的锈痕,就运载了很浓厚的历史。 车内自然是人满为患,连站着的空间都难求,毕竟主干道车就这么一节,错过一班,就得等上好一些时间,足以让从天降下来的阳光换一层滤镜。 待抵达东区后,就连下车都得靠挤,冷漠的人心,没有人愿意为他人让自己难受点,所有的舒适,都得靠自己争取。 东区除了红灯绿酒的大繁华街外,周边附着着各式小店,都离不开华丽与奢侈。 而除去这些商业化娱乐化的版图,在边缘地区同样住着不输其他区的朴实人民,他们早出晚归,只图能让人生平安到老,也厌倦这些糜烂浮夸的拜金主义,夜间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用来安眠歇息的时间。 吵杂与安宁,到底得隔着多远的距离?沐阳此时此刻可以简单地回答上来,那便是只隔一堵薄薄的墙。 翻过这堵墙,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杂闹,都是脑后的玄影。往前踏出一大步,那声音组成的幻影溶于水,消逝于身后的午夜之中。 拿出极乐给他的镜子,别在腰部,让其肆意往四周反射路灯洒下来的光。 而效果看起来并不理想,假如极乐想让沐阳的见的是住在这附近住宅的人,光凭微弱的路灯反射光,根本没办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加上这条‘曲蛇路’的居民,一个比一个自闭,无论是窗帘还是门帘,将所有视线可通过的地方遮蔽得严严实实,把家里头的光线当成了黄金,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放不进去,与外界没有任何光影交流。 加上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根本不输西区晚上的诡异。 如果把约定地点定在这儿,说不定根本就不需要暗号或者用来证明身份的物品,见到便是本人。 不过沐阳既然来了,就不会想敷衍了事。他行走缓慢,时不时调整镜子的光向,让反射光能射得到眼睛所能触及的所有地方。 走过一个街头,拐过一个巷口,从光明,融入黑暗,再沐浴寒光。这趟枯燥无味的旅程,每时每刻都在损耗沐阳的耐心。 而就在沐阳以为,是自己的理解出了差错,得重新回到起点时,变化却悄悄混迹在沐阳的感官之中。 有一对如死鱼一般的眼神,从某块漆黑满盈的墙角,偷偷钉在沐浴在灯光下的沐阳身上,携带着的情感也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渴望、羡慕、惧怕、保持距离感。 往前走上几步路,转个拐角,身后那没有技术含量的脚步声,连气息都不隐藏的跟踪,也开启了行程。 完全是个外行人啊。沐阳显得有点失望,因为外行人,又能帮到沐阳的钻石原石,还从未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