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 “为什么总是把成绩放在第一位?” “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 …… 青春时期的麻烦心理萦绕在校园上空和家中的随处,不理解和逼迫充斥着少年的脑海。也许旁人眼里是奇怪与倔强,一句“我是为了你好”是能够医治百病的苦口良药,可是他并不这么认为,他们也不这么认为。 “余志远,心情不好吧?” 他的第一位中学语文老师走来,见余志远坐于椅上,双眸失神不知置视线于何处,于是乎关心地问道。 他名叫潘长松,是一位说话略带南方口音的中年男教师,他在刚开学时就以幽默诙谐的教学风格收获了大批学生的心,余志远也不例外。因为他语文成绩一贯优异的缘故,其自然成了潘长松眼中的亮点学生。他们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甚于后来的称兄道弟。 这不见潘长松的到来,余志远抬起头对他说道: “啊,潘哥,没什么事情。” 这语气令谁都能够听出一丝异样,可潘长松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心中暗暗决定,但何种想法仅其自己可知。他走出门外,拨去某个电话。余志远与祖辈生活在一起,父母常在外地上班,只有节假日时候才得归来。潘长松与余志远相处这么久也或多或少了解到了一些他的情况,同时对他这段时期的状况有了大体的明晓——与家人暂时观念不合、无法沟通,这是每一位青春期少男少女都或多或少会存在的问题。而这时,潘长松成为了余志远和矛盾的另一方之间的媒介。 直至又一次黄昏降临、夜幕渐近,他们散学归家。余志远打开门,便见祖母坐于沙发上,双臂互挽,神情格外难看。 “你什么事情都跟外人讲啊?” 她突然开口说道,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余志远被吓了一跳,起初有些不解何因,但细想想便大差不差地猜到了也许是因为白天潘长松跟她说了些什么,现在见她的反应也让余志远感到有些寒心。 “果真是谁跟你讲都不会有用的……” 余志远微微低着头,无心地暗暗细语,可还是被她听到了耳中。 “你再说一遍?” 祖母似乎恼了,欲要起身和他继续说说今天白天的事。余志远不愿浪费这时间,随即快步走进房门将门锁了起来,认为这样就可以永远阻隔他们二人,不再交面。 “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 坐在床上,余志远从包中取出一张纸,接着余光瞥到了床头边墙角处的一把吉他,那是他十岁生日时父亲送予他的生日礼物。从那时起,余志远便爱上了弹奏吉他,就当不知何时起,弹奏吉他仿佛成了祖母眼中阻碍学习的绊脚石,于是乎这几年里他再没被允许碰过那把吉他。余志远将它再度捧起,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埃。在一会儿的思虑后,他决定:再弹一次! 是那许久没有亲自弹奏的旋律,正是那首《晴天》。已经手生,断断续续却依旧勾起了余志远继续弹奏的欲望。但,“砰”的一声,房门被敲响,那音乐声戛然而止,余志远并不想去开门。 “不写作业弹什么琴,我看你是不想学了!把门打开!” 祖母在门外喊道,并尝试着把门打开,把手不免震动起来。 余志远一言不发,默默坐在床上,他知道她有钥匙,锁上也无济于事,于是早就做好了被阻止的心理准备。随着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被打开了,她怒不可遏地走来夺取了余志远怀抱着的吉他。 “给我好好学习,你能不能给余家争点光?” 祖母边向外走去边头也不回地斥道。 她没看到的是她微颤的唇尖和书桌上的语文成绩单,上面写着:班级第1名、年级第3名……剩下的时间里,那刚刚燃起的青春之火顿然埋没进心中的无垠沙漠。他浑浑噩噩只觉得时间如河流冰结于寒冬,缓滞在世中一隅。当再度睁开双眼,窗外依旧是茫茫黑夜,连路灯也不再明亮,他却心想,也确实如此,该走了。 他不愿告诉汪诗羽,那节音乐课是他自进入该死的青春期以来,第一次在旁人的目光中如此愉快地弹奏吉他、唱了他最喜欢的歌。 “而你成了我渴盼走出那片阴霾的源。” 送她归家的翌日。 “喂,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周勇见今天的余志远无精打采,与昨天那般模样完全截然不同,像是两个人,于是走到余志远的座位处,俯下身来凑到他的面前,问道。 余志远晃了晃头脑,眼前几乎要冒出星星一般,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他看着周勇故作清醒道: “哪有,昨天可是睡了六个小时呢!” 可周勇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这一番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你肯定是熬夜了!下节可是你最喜欢的潘老师的语文课,打起精神来!” 余志远点了点头,但待到上课时,他坐在后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了小鸡啄米。 一旁许知晴见此状连忙趁潘长松转过头去踢了一下昏昏欲睡的余志远。 他猛地惊醒,“额!”的一声轻声惊呼,随后吸溜了一下口水。 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通宵的模样,再不济睡过三个小时都不可能。 她很好奇余志远为何会熬夜以至于这般困乏,于是悄悄写了一张纸条塞到了余志远桌下,他注意到接过打开一看,便提笔就写。 “没事没事,昨天失眠了……” 纸条上写道。 许知晴看后也没法再关心什么,也只能期望他能够状态好些地过完这一天晚上回去睡个好觉了。 前方汪诗羽注意到后方种种,只是摆在心里,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与他提及此事,但她也是注意到了余志远的异样,而这种异样并不是今天一天存在。 余志远的脾气那时很古怪,一件小小的不是很称人心意的事情都可以让他的怒火大发一场,也有时沉默寡言,无缘无故就很少理人。 作为他的语文老师,潘长松也察觉到了,昨天他找了余志远的祖母电话通话,本以为这可以使他们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没想到今天所反映的反而加重了。 他看到余志远的困乏,心想定是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没能睡好,于是乎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 “实在不信就睡五分钟吧,等讲到重点时我再喊你起来听?” 余志远恭敬不如从命,更何况现在的他已是无心再听下去任何一道题、一个字。 白天很快就在困倦的空虚世界中快速度过了,今天很明显收获格外稀少,只有语文勉强听了一些。他自然是感到可惜,但生理的限制使他不得不屈服。 放学时,天相较于以往黑得更快了,昨日还勉强赶在了落日完全之前,而今天走出校门时,天边只剩下了夕阳的一点侧边。 余志远明白,很快连这点残阳也会消失不见,双眸不住地望向西边那半边天空,妄想这是否是朝阳东升,很快天又会明亮起来…… “看什么呢?” 一贯走在前方的汪诗羽此时却破天荒地向后方靠来,倒让余志远有些不知所措。 她见余志远不知看什么一时失神,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向天边看去,霞光宛若被寒冬的风吹去了热烈,仅以肉眼也能看清了光辉的全貌,呈光线撒向漫空,刺破着最初的抑或是最后的夜幕。 “你觉得美吗?” 汪诗羽又看向余志远,他也注视着她的面庞,笑着轻声道: “美……” 汪诗羽转过身去继续行走,余志远本想追去再说些什么,一旁一位名叫毛一博的男生看准时机侧身横移至她的身旁搭话,见汪诗羽并未反感,那话语也只好咽了回去。 毛一博与汪诗羽关系很好,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起初余志远坚信汪诗羽能够拉自己走出阴霾,但一次次地被半路横叉也让他失去了信心和莫名对她的依赖。 “或许,她的雪花不止落入了我的手心,是我故作多情了吧……” 自己并不是绝美男士,较于朱觉夏来说虽成绩和面貌双双不那么完美,与毛一博相比绝对绰绰有余,但内心的阴暗和自卑,并未使余志远这么认为,而霞光终究被黑夜吞没。 现在最不想去往的地方竟成了自己的家,他放慢了脚步,试图挽留即逝的眼前的景,现在是他心灵唯一的慰藉。 尽管日后汪诗羽一句句地解释,那一幕总不能从他的脑海中消逝,一同存留的,还有那晚的红霞,他们相互交辉,而它辉映的到底是前方两人还是…… 他不敢想,就算心中无比期望后者成真也罢。 不知走了多久,今天这段路好像比昨晚的要长上一截,而多出的一截是那逃离庆幸和幻想的路。 他也不愿让旁人察觉他的古怪,那来自不同人的关心,多多少少让他产生了畏惧之感。 “不要过来”是他面对他人唯一的念想。 “我真的好想逃跑啊!”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不用理我却还是走过来了……” “明明毛一博那么优秀,他能让你开心,他会说花言巧语,他会在你发牢骚时倾耳侧听,而我始终不是那位走进花径亲吻娇艳的人。” “不用管我……” 今夜依旧无眠,唯一惊喜的第二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以至于映得地面的残雪皎洁了几分,那钢筋城市的尘埃笼罩也不见了,存留的只有独属于雪的纯白银辉。倒让余志远的心情好了些许,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命当中突如其来的挫折总能教他找寻些美好寄托,独获欣喜。 余志远趁着午休偷偷跑来音乐教室,值得高兴的是门没有锁,平日里凌老师并不在意学生的突然到访,他也很乐意将乐器交予学生弹奏。 余志远取来了那把吉他,随处找了个地便坐了下来,顷刻间方才喧闹的声现在消失不闻。满屋是悠扬的乐声,一时忘了我,他没注意到的是窗外站着一个人,他就这样看着直到余志远将乐曲弹奏完后,鼓起了掌。 余志远被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被抓将要接受处罚,惶恐地回过头去,只见站着的不是他人,正是潘长松。 “潘……潘老师,你怎么在这?” 余志远试探地问了一句,执吉他的手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我散步忽然听到音乐教室里传出了音乐,就想看看是谁在弹,不得不说弹得很好听!” “哦对了,我不会跟别人讲的,因为我也很喜欢弹吉他,很喜欢音乐。” 潘长松走进门来坐在了余志远的身旁,他温蔼地说道。 余志远对于潘长松也会弹吉他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于是说道: “那……你能弹一首吗?” 说完便将手中的吉他递给了他,他自然是没有拒绝,爽快地接过并说道: “给你弹一首我最拿手的!” …… 直到弹奏完成,余志远由衷地被感染了,许久都不能脱离出来。他问: “潘哥,你自学的吗?” 潘长松笑着回答道: “当然,自学了十几年了!你也是自学的吧?” 余志远自知不如,腼腆地应了一声,接着起身便想离开,潘长松叫住了他,说道: “以后要是难受就来找我弹吉他吧?” 只觉得视线变得模糊,一阵热泪充盈了眼眶,余志远略带抽咽声地回答道: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你是我走出阴霾的源,你们是我走出阴霾的源,或转瞬即逝,或长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