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莱登的战败比路叶预想的还要来得早一点。 看着人们各种各样的脸色,路叶深吸一口气,回到了房间。 洗完澡,吩咐护士看好薇尔利特后,路叶离开了疗养院。 他花钱购买了六张通往东方某个小国的船票。 那个地方叫做玛娜,虽然技术并不发达,但是远离战火,是个和平的好地方。 然后他将它们分别送给了自己熟悉的人。 服装店的老妇人。 梅洛与她的弟弟。 还有霍金斯与叶舟…… 听说这两货前些日子去了前线,幸运地活了下来,然后成功地退出了军队。 送出去的理由则是冬季旅行。 从莱登到玛娜的这段路程在春冬季的时候会格外的美,所以路叶邀请他们去看。 这些人都欣然接受了,毕竟在万国会议期间,民众们的外出会收到限制,与其窝在家里不如外出旅游。 来回的时间大概一周左右……不过足够了。 万国会议在三天后开始,战胜国和战败国都会来到这里。 如果路叶成功了,那么霍金斯等人会在一周后回来。 而如果路叶失败了,那么他们大概率不会回来,因为战争仍将继续。 而最后一张票,便是他留给薇尔利特的。 如果三天后她还不能醒的话,那路叶就会把她送去玛娜,拜托老妇人和梅洛照看她。 剩下的仗……就要自己打了。 这之后,路叶来到了军队中的监狱。 他是来探监的。 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进来探监并不是难事。 隔着冰冷的铁牢,他见到了上校,奥辛利德。 因为肯尼的事故,奥辛利德被判处了死刑。 没错,上面急需一个替罪羔羊,而提出此事的上校就成为了首选……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与上校为敌的政党则借机施压,成功地给上校安上了死刑的名头。 “你赢了,恭喜。”铁窗后面的人说道。 “是么,”路叶看向那个带着镣铐的人,“我该叫你上校,还是该叫你费蒙德?” “费蒙德吧,你根本不了解奥辛利德。”老人笑笑,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 “你的分身呢?”路叶问,“或者说,上校去哪儿了?” “被杀了,在我知道我被判死刑之后我本来想跑去凡尓冬的,在路上被拦了下来。” “这个笑话不好笑。”路叶面无表情。 “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带着女孩远走高飞,还是说继续在这个城市里享受荣华富贵?”费蒙德说,“你现在是贵族了对吧,对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会被授予贵族之位,你帮助了莱登改良了机甲,还拯救了肯尼,获得金钱和地位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仍旧推荐你回去。” “回哪儿?” “回家。你太天真了,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是很难阻止他的。原本在我的计划里,这个港口是一定会死很多人的,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带人击退凡尓冬的部队……这之后不管仪式大臣们答不答应,莱登都会掀起愤懑的风暴。” “所以你现在恨不得我死,但你仍旧劝我离开,是因为薇尔利特吧?”路叶说,“你的孩子长得跟她很像。”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费蒙德笑笑说,“总归不是我的分身,我没法给他下达命令。” “所以我猜的没错,死的人是上校,而他的分身活下来了。” “没错,我照着他的脸,一刀一刀地割,把自己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费蒙德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我们村子的人原本就长得差不多,虽然五官各有差异,但如果你大致地看过去,会有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所以一直以来,跟我在交流的是你,还是那个分身?” “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分身,毕竟有时候我得与在凡尓冬的那位‘首席科学家’联络一下,告诉他该如何改造神经接驳装置。”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费蒙德,知道了是我将神经接驳技术提供给凡尓冬的人,应该也查到了我的背景才对。” “我只知道你以前是个奴隶。” “不……在成为奴隶以前,我是个自由的人。”费蒙德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要复仇的话,只需要毁掉莱登就可以了不是吗?” “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故事,有关于一只小队去营救队员,最后却被村民们杀了的故事……” 路叶微微点头。 事实上,因为上校奴隶的身份,军部将他的档案隐藏了起来。 所以有些好事的士兵才想着去挖掘上校的往事。 “那个故事还有后续,想听听真实版本的么,”费蒙德仰起头,露出脖颈,上面有一条奥辛利德并没有的伤疤,“正如你所说,死掉的人是奥辛利德,但他却没有在那一天死去。在执行那个任务之前,我们终于找到了始作俑者克里夫那个喝着我族人的血才登上高位的贵族。摸清了族人的下落和遭遇后,我们一方面计划救援,另一方面利用这两枚碎片准备了一个计划,但无论如何,克里夫一定得死。” “但克里夫那个懦夫因为害怕我们的报复而准备了手段,他用钱收买了当时的一位陆军军官,在军官那添油加醋的报告下,那次的任务被认为是身为队长的我的重大失职,而另一个被我和奥辛利德救下来的士兵也收到了威胁,他被迫在报告和日记里分别写了伪证,最后我因重大过错被判死刑。” “但是奥辛利德救了你……” “没错,本来他是准备用分身伪装成我的模样代替我去死,而他则去凡尓冬,但在计划实施之前,他本人却被军官派人杀了,后来我从枪杀他的士兵的嘴里听到了他是怎么死的,就如同当初村子被攻破一样,他死在了二十多支枪口下,死之前还杀了四个人……”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路叶问。 “分身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原本他还在准备易容成我的模样,在本体死亡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 “所以你就成为了奥辛利德,既然消息没有传播出去,就证明当事人全被你杀了。” 费蒙德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还记得我站在军官和克里斯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鬼。是不是很好笑,居然会有人为掳走了他族人的国家卖命。我在想,每次我和奥辛利德带着伤和鲜血回来的时候,那些站在红地毯上的、衣冠楚楚的人们心里是不是都会发笑。” “那照理来说,你的目的应该是毁灭莱登才对。” “一开始是这样,但我得到了启发。” “启发?” “在那个夜晚,我们睡得很沉,守卫被杀了,那些村民一个一个地割掉了士兵们的喉咙,直到我们察觉过来,我和他很轻易地杀死了那些村民,留下了一个活口,奥辛利德问了他理由,而那个理由启发了我们。” 费蒙德笑笑说:“那些村民为了杀我们,不惜暴露自己国家的军事堡垒,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来换取我们的信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国家什么的对于那群年迈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的孩子都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所以他们要对我们动手,虽然没有直接杀死他们的亲人,但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凶手。” “原来如此,俘虏、差遣你们族人的人,全都得死,如果找不到,就利用大环境来让他们受苦。” 路叶明白了,为什么奥辛利德千辛万苦要策划这一切。 如果只是想毁灭莱登,凭借着星灵碎片的力量,他早就能得手了。 他哪里是要向莱登复仇,他要复仇的对象是整个西方大陆。 那一座座的城市、建筑、交通,其中都少不了奴隶的身影。 而在那些苦难的人中,或许就有他的族人存在。 所有那些依靠奴隶而兴起的国家……全部都是罪人,是凶手。 …… 几十年前,铁路纵横贯穿了整片大陆。 正如同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给原住民带来了灭顶之灾一般。 交通技术的发展也给原生地的人们带来了危难。 那时候西方大陆的战火刚结束不久,莱登主导了南方国家的领袖地位。 百废待兴,缺少人口的各国在发现了这片大陆上居然还有很多原住民,奴隶贸易便发展起来了。 他们用枪炮打压那些土著,给他们戴上沉重的项圈与镣铐,再通过列车送往国内,使其给他们干活……这种现象直到莱登通过了某项法案才逐渐消失,使得奴隶也可以用低价赎回自己的自由,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情。 当时,有个叫克里夫的家族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后来投资了东南铁路。 在家主克里夫沿着铁路欣赏时遇见了一个村子,里面住着一群特殊的人。 村子里的男人们是天生的斗士,而女人那不染任何胭脂的脸庞比宝石都要美丽。 在那个奴隶兴起的时代,克里夫动了歪心思。 他通过甜言蜜语或一些手段,成功将这些人运回去之后,立刻收到了大量的追捧。 男的被充成苦力,女的则按照容貌评级送给了当时执掌莱登的皇室。 克里夫被赐予了贵族称号,获得了财富和名声。 而那个古老的村落,正是薇尔利特的故乡。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奴役他人来为自己获益。 有时候很难说清,到底谁才是文明人。 从某种程度上,那些支持并执行奴隶贸易的国家不过是咎由自取。 历史的长河原本会就这么流淌下去。 只可惜,在奥辛利德与费蒙德尚且年轻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命运的指引一般。 他们目睹了星辰的陨落,得到了具有奇异力量的碎片,发掘了真相。 仇恨的种子继而在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蒙蔽了一切。 “你的族人……你找回来了多少?” “到现在为止,活着的只有二十三个人……我把他们送回故乡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所谓的阴谋,不过是达成目标的手段,我很感谢那枚碎片,不然我完成不了我的复仇……不要插手这件事,你会在三天之后如愿以偿地得到碎片,我相信你可以给她幸福。”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她离开。” “那就把她送回我们的故乡吧,”费蒙德说,“我记得以前奥辛利德提到过,有一艘装有马戏团的船上有我们族人的线索,但他却没找到那艘船,原来是落难到了那个孤岛海域附近。” “我会考虑,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解决奥辛利德的分身。” “为什么?” “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牺牲一两个人就能结束战争,你会怎么做’的那个问题,关于这个,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当然是牺牲那一两个人,这样就能结束战争岂不是很划算?” “起初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一两个人是我或者薇尔利特,但现在看来我错了,这样做不是会加剧战争吗?” “没错,但等到那时,我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是这样啊……” “我有一颗‘爱国心’,这句话的确不假,但不是对于莱登,而是对于那片故土的人们。我这脸上的疤痕,还有那些族人的命运时刻压得我喘不过气,但我并不是被这些东西束缚,而是主动背负起这些的。如果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是没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次走过这片沾染了他们鲜血与汗水的城市,都恶心得让人想吐……你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你想用你那虚假的伪善救这些人?那些人都该死,光鲜亮丽的皮下是禽兽的本质。”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喜欢你这种作风,”路叶说,“我想了一下,如果是薇尔利特被奴隶商人抓走,受到各种虐待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比你还狠……但是,我发过誓了,我要让她幸福,一个生活在受到战火侵袭的大地上的女孩是不会幸福的。 “我说过……” “你错了,费蒙德,你对于幸福的定义太狭隘,生活在一个毫无战乱的小地方,只是被圈养起来的家畜而已。想在哪里活动是一回事,能不能出去是另一回事。她独自一人在孤岛上生存了那么久,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莱登港的时候那双眼睛是多么好奇,我也记得她第一次穿上裙子时眼睛里闪耀着开心,这个世界很大,她也处在最好的年纪,在我离开后,她会畅游在这片大陆,如入海之鱼,在这里结识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感情,成为更好的人……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她身边,但这才是我要给她的幸福,而非给她留下一片充满战火的大陆。” “你死了,她会很伤心。”费蒙德的眼里冷漠。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现你突袭肯尼的计划么?” 路叶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因为我用碎片的力量,制造了分身,早在刚到莱登的那天就骗过了你的眼线给凡尓冬送去了一封信。你利用‘费蒙德’给凡尓冬神经接驳技术,而我利用凡尓冬的探子给他们发送情报。” “碎片本该没有力量……” “可事实就是发生了,我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最后能问问你的真名么?” “没有意义。” “也是……再给你一个很私人的理由吧。” “说。” “你曾经想杀了我,我很害怕,所以只有你死了之后,我才会安心,这次可没有第二个分身了。” 路叶将枪口对准了老人,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