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呜~~~~~”
已经在四百步外摆好阵列的叛军,吹响了悠扬的牛角号。
只见许多盾兵提刀横盾,在都伯与什长的号令下,离开阵列开始往前拱。紧随他们的身后是辅兵,有的背着土包,有的推着攻城车与石砲。
是的,双军鏖战的序章,率先从攻方清理障碍开始。
在盾牌的护卫下,在弓弩和石头的压制下,先填平汉军营寨前的壕沟、陷马坑和挑开铁蒺藜等杂物。
不然白刃战根本无从谈起。
而汉军营寨里,张都尉也不时举起不同的令旗,和让人敲出不同节奏的鼓点,让兵卒们各司其位,准备用弓弩收割血肉的盛宴。
王国站在临时堆起来的土台上,看着刀盾兵们缓缓靠近了汉军营地两百步的时候,便拔出佩剑,往前一指:“战!”
顿时,牛皮大鼓如雷,声声颤抖了大地。
“战!”
“战!”
他身后的无数叛军,都异口同声的吼起来,让山谷中的荡漾不绝的回声,昭示了浴血奋战的决心。前排的刀盾兵,更是用环首刀敲打着盾牌,一步步向前。
约摸靠近汉军营寨栅栏的一箭之地,他们在什长的号令下,十人一组靠拢,盾牌高举形成一个圆形的小堡垒,护住背着土包的辎重兵疾步而上。
不过先行发威的,并不是他们。
“砰!”
两驾石砲长长的抛臂,在杠杆重力的作用下猛然发威。
无数鹅卵大小的小石头,带着锋利的棱角,在空中呼啸着,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犹如百鸟归巢般往汉军营寨中钻下。
“举盾!覆顶!”
无须张都尉号令,汉军中各级都伯、屯长们的怒吼声就响起。
拳头大的石头在盾牌上欢快的弹跳着,有些蹦跶两下就滑了下去,有些却磕到盾牌的边角,打着旋横飞进了几名兵卒的身体里。
有的硬生生钻了进去,有得让骨折的清脆声暴起。
无一例外的,倒霉的兵卒们口中都有凄厉悲鸣涌出,让人觉得阳光都瞬间失去了温度。
实际上,石砲这种没有什么准头的远程攻击,对兵卒的杀伤力并没多大。而且叛军阵中就两架,抛出来的石头都零零碎碎的。
对于上千兵卒的营寨来说,几乎忽略不计。
然而,从空中砸下来的攻击,会极大程度的造成兵卒惶恐。
张都尉深谙这点,却只能选择无视。
石砲发射距离太远了,又是弧形抛投的,几乎都安置在后方。除非是有射程达到六百步的大黄弩或者床弩,否则就只能坐等它因为发射频率过多自己毁掉。
“各部鸣鼙!”
张都尉手中令旗斜着甩了下去,身边的传令兵就急促小跑大声传令。
鼙,是军中大鼓的替代品。因为军中大鼓只有一个,位置在将帅身边。鼙是各部分队携带的小鼓,作为低阶指挥的信号。
“嘚!嘚!”
犹如马蹄声的小鼙响起,汉军兵卒们无须军官的命令,就开始了变化。盾兵以五人为一伍,以盾牌三前两横顶的方式结成了小圆阵,各自将三个弩兵护在中间。
脚步移动声乱糟糟的,组阵却是有条不紊。
看似已经演练过了好多次。
这时喊着号子的叛军们,推着简陋的攻城塔靠近了一百二十步内。
这些高七米以上的庞然大物,顶端的横版上满载弓弩兵。当脚下感觉不到移动的时候,就开始以居高临下的优势,尽情的倾泻着箭矢。
他们才是掩护袍泽填平壕沟的主力。
而栅栏之内,张都尉也令人敲响了生牛皮蒙着的大鼓。
“上弦!放!”
伴着指挥强弩阵的将佐下令,近五百支弩矢在弓弦“嗡”的一声中,犹如蝗虫般激射而出。
叛军刀盾兵们,不再疾步向前,而是半蹲在地上,尽量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
但是他们身后的辅兵们却是不同。
看到箭矢如雨,神眼瞬间变得通红,拖着土包就冲去。
他们是军中地位最低下的兵卒,许多时候都是强征入伍的黔首担任。在身后督战队明晃晃刀子的威逼下,将活路寄托在把手中土包扔进壕沟里。
所以他们很拼命。
完全不顾天上不停抛下的箭矢,和呼啸而来的军弩,只顾低头脚下发力前冲。
他们也是最惨的。
尖锐弩箭的疾驰和快速奔来的他们,撞在一起,哀号声连绵起伏。
他们就是秋后被收割的麦子,一层层的悲鸣着,痛苦的嚎叫着,最终趴在地上,有的还滚进了壕沟里,用自己的身体填了沟壑。
唉,可怜,死了都得用尸体为填壕沟做出贡献。
只是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就在这双方弩箭肆意飞驰的时候,华雄猫着腰,从营寨右侧鹿角中艰难的挤出来。
他小腿上绑着纯铁打造而成的箭矢,背着三石铁胎弓,沿着峭壁趴在沙土上,正四肢并用的快速匍匐向前。
很像一只游弋捕猎的四脚蛇。
三十公分高的野草和身上杂乱挂着的枝叶,给了他最好的掩护;人声沸腾的战场,也让他无需担心身体和地面的摩擦声响被警觉。
三十步的距离,并不算远。
就是隐藏在野草下方的尖锐石头和不知名的荆棘,已经让华雄的双手冒出不少殷红点点。但他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因为多耽误一丁点时间,都会让更多己方兵卒倒地不起。
然而,爬到了壕沟的二十步外,他却不得不选择继续等待。那些用生命在填壕沟的叛军,挡在了他和攻城塔之间,让他无法射出箭矢。
除非,他将改变射击的姿势:从趴着射箭变成站立而射!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冒着迎来其他攻城塔万箭光顾的后果!
也就是说,他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死。
当然了,他也有别的选择。
比如说原路匍匐爬回去,让攻城塔上的叛军弓弩手,继续倾泻箭矢,继续收割兵卒们的生命。而且回去了,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毕竟毁掉攻城塔,那是床弩或者大黄弩才能做到的事。
让他来做,太强人所难了。
反正两军鏖战,本来就是鲜血的狂欢,是死神的盛宴。
每个人踏上了沙场,都应该做好战死的准备,都应该有再也见不到家人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