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不大的官署里有些阴森。
唯有几盏动物油脂灯,在随着仲秋的凉风,将微弱缥缈的光影涂在四人脸上,却映照出了不同的神采。
落在盖勋的脸上,是映照出了落寞。
夏育是怒目愤懑,阎忠则是锁眉凝忧愁。
而华雄,则是耷拉下了眼皮,搭在案几上的左手,两只手指正无意识的轻轻叩着,昭示着他正陷入思绪中。
这样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期间除了灯芯爆出火花的轻微声音之外,大家连呼吸声似乎都刻意压制了。
“王阿兄,朝廷诏令上说的什么啊?”
官署外,小夏婉跺了跺站得发麻的双脚,轻轻的问了王达一句。
她已经在这里等夏育很久了。
用暮食的时候,她阿父答应过和她一起看看,口齿未满一岁的乌孙小马驹。
那是华雄送给她的。
恩,神俊无比的纯血乌孙马,为西县的粮秣频频配过种后,已经不能再充当战马了。
“说了些对阿兄任职护羌司马的安排。”
王达脸色顿了顿,就露出了微笑,压低了声音说,“盖太守等人现就是在给阿兄出主意呢。你是知道的,你阿父以前就是护羌司马,他有很多事要交代给阿兄,今夜恐怕就在官署过夜了。要不你先回去歇下?如果他们议事完的时间早,我再派人通知你?”
“这样啊.......”
小夏婉有些失望,点了点头,“那好吧。有劳王阿兄了。”
王达连忙口称不碍事,便让个兵卒手持火把引路。
等小夏婉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后,在黑暗角落站着的赵昂和庞德就趋步过来。赵昂更是抓住了王达的手,将声音压得很低,“妹婿,诏令上到底说了什么?”
在华雄的周旋下,王达很早之前就和赵家女定了亲,今年秋收过后就成婚。
两人之间已经很熟稔,无需忌讳小节。
是故,王达也不在隐瞒他们,苦笑几声后,就将事情说了。
然后呢,他们就目瞪口呆。
也不能怪他们反映太大,换成谁,都会不敢置信。
谁又能想到,“朕之虎臣”的名号才刚传遍大汉朝野,天子刘宏就来了一纸诏令,让华雄去送死。又或者说,朝廷衮衮诸公想用西县的万劫不复,来减缓西凉叛军劫掠关中三辅的时间。
务必要牵制叛军兵力!
在这种命令之下,华雄就剩下了两个选择。
其一,召集西县及羌道所有的兵力,不顾一切去攻打王国如今的大本营冀县。
只要华雄率军出西县,王国必然会将大军从关中三辅转回来战。说不定,还会以割地划分利益的方式,请马腾前来助战。
这样的做法,倒是满足天子的要求了。
只是如此一来,华雄就变成了飞蛾扑火。
以弱击强,还是放弃地利优势主动出击,他绝无生还的理由。
想想就知道了,以西县这丁点兵力,如果能打得过叛军,还需要等朝廷专程下诏令?
而且,随着华雄的覆灭,西县也会被叛军笑纳入怀。
甚至,在叛军进入西县后,王国只需和武都郡内的氐人部落达成互不相犯的协议,就能将整个武都郡都占据。
另一种选择,则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出洋工。
只是这种做法,华雄会迎来事后论罪。
天子和衮衮诸公不会允许,以朝廷权威发出的诏令,被践踏!
重者,华雄获罪下狱论死!
轻者,则是以囚徒的身份远徙交州日南等边地,此生不得归故里。
就连和华雄休戚相关的阎忠、夏育等人,都会迎来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