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道德经开章言语。沈约见杨幺随口道出,知道此人对道德经极有了解。一个义军首领,草莽而出、居然会研究道德经?沈约益发觉得这个杨幺很是奇特,比他从历史所知要奇特的多。见杨幺若有所悟的样子,沈约继续道:“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的意思在道家、释家其实仿佛,释家以禅修去欲至无欲,归一观世界初起之妙……”此刻的沈约说的已是极为深奥,牛皋虽然战场勇猛,但对这些理论很是迷糊,沈约接着道:“道家以打坐练气敛念,敛念亦是收心少欲,尝试归一操作,归一才有所得。”牛皋听到这里微有动容,沈约说的是归一之法,他想的却是武学之理,暗想沈约言及倒和内家高手所言略有相似,难道这个沈约竟是个内家好手?杨幺追问道:“那常有欲,以观其徼又是什么意思呢?”不等沈约回答,杨幺皱眉道:“为何老子说的好似矛盾之语,常有欲又如何能够常无欲呢?”牛皋亦是忍不住的倾听。沈约微笑道:“并不矛盾,你若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自然觉得常有欲中难以做到常无欲,但你若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境,却可在欲望和无欲中顺利切换。”牛皋忍不住道:“这世上真有这种人吗?”沈约肃然道:“这世上得到证悟大修行者,定能做到这点。”牛皋反问道:“那先生呢?能否做到这点?”沈约笑道,“我何德何能,敢自称大修行者?”牛皋内心诧异,暗想此子悟性极高,擅作譬喻,精通经文深意,融合道释,偏偏如此年轻低调,这本是极为难能之事,莫非此人真的是辅佐梁武帝的那个沈约?听闻那个沈约惊采绝艳,甚至可以上达天庭,如果真是那个沈约站在杨幺这边?牛皋想到这里,倒是平添了许多心事。沈约继续道:“是人终有欲望,当你将欲望降服在对你心境无有沾染之境,就可做到无欲、有欲中切换了。”杨幺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极难。”他的一个“极难”倒是道尽太多人的想法。沈约笑笑,不再过多的解释。事实上,他是以禅修之境来解释道家真理,因为释、道两者最终的思想已无分别。无欲、无为……实则亦是同出而异名。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但一切圣贤最终之境并无差别。知道杨幺难去心中欲望,甚至可说,就是他的欲望仍在催他做事,沈约回到正题,“‘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是说以无欲之心观初起,以有欲之心观尽头,初起、尽头本是同源变化,亦是同根而起展现的不同现象罢了,可需要人用不同的心境来观察。”见杨幺皱眉苦苦思索,沈约倒是耐心解释道:“就如树有深根,其干如初生,其叶如边界般。”牛皋、杨幺都在思考。这种现象很是常见,但被沈约赋予比喻,思索起来就是意义无穷。沈约随即道:“这种现象很是稀松平常,常人见怪不怪,少从中思考道理,实则天地玄奥有如树之根、干、叶般,但和常人见到一棵树不同的是,见树容易,但要见世界玄奥、需人之极为细微的观察才能领悟。”“何为极为细微的观察?”杨幺有些激动道。沈约微笑道:“你对自身了解多少?你可听得到你的呼吸声?你能否听到你的心跳声?你是否听得到血液在你身体中流动的声音?”杨幺立道:“我在夜深入静,心亦静之时,听得到自身心跳的声音。但若说听到自身血流声音,却是力所不及。”牛皋未语,但是露出思索之意。沈约缓缓道:“我说的极为细微的观察,是要比你听到心跳那时的观察还要细微千倍之上,当然,这亦是个譬喻。”杨幺沉默片刻,突然道:“因此,那就像至诚之时的感应?”沈约脑海中突然闪过唐清凤跪在众妙之门前虔诚祈祷的场面,喃喃道:“就是如此。”他在帮杨幺解释道家至理的时候,得杨幺一语,他立即想到——唐清凤是通过极为诚心的祷告达到类似禅定的状态,然后和九州之王在交流!这就和他进入禅定后,和九州之王通过众妙之门见面仿佛。有人从未修习过,但却可以在某种时刻、达到禅修的那种状态,不过不常修习,自然不能将那种状态长期的保持。这种状态,如灵光闪现简称灵异。若能持续,就可谓之修行。沈约释义的时候、并不担心这些玄奥至理被杨幺所悟,事实上,真能悟得这些道理的人,对这世界绝对有改善的作用。不然释迦何以在《金刚经》反复重申——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太多福德。金刚经主旨讲的是护念,护念就是安心。一个无处不心安的人,如何会对世界造成损伤?释迦当然知道财富有尽,善念却如星星之火。点滴星火,终究能划破那至暗时刻,引发所见之人的思索。至诚则趋善。若这世上所有人均是至诚向善之人,那世界还需要什么拯救呢?沈约一念引发太多想法,蓦地想到一个相悖的问题——唐清凤若能因诚向善,为何还会将萧别离送到八百年后呢?杨幺不知道沈约心绪千万,却领悟道:“是以老子才会说,有欲无欲所观是相同源头而起,不过被世人分为不同,但这些玄奥、只有……仙人才能所见,比如说沈先生?”他紧紧盯着沈约,似要确定此事。沈约笑而不语。他的确可以观其玄奥,而光粒子、暗物质本是在这种细微的观察中才被他发现。杨幺不见沈约答复,亦不逼问,只是道:“但这道理本是玄奇难解难控,是以……”他犹豫片刻,一字字道:“众妙之门却可将玄奇之相变成肉眼可见的事情。”沈约怔住。半晌,他才缓缓道:“你说什么?”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