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就想找个人靠。不再寂寞的人不是在红尘狂舞的人,因为那些人哪怕彻夜狂欢,但狂欢尽头,依旧是空虚寂寞。你如何能填满一个漏水的杯子呢?不再寂寞的人,是因为找到了一条不被红尘左右的明途。那个和尚不寂寞,不坚韧,没有锐气,却就如天地的落雪、飘风、清泉般,自然而然的看着单鹏。站在单鹏面前,那个和尚居然从容依旧,没有任何窘迫。沉约一时间竟不能确定那和尚是否就是他自己!虽然从他的角度可有九成的把握认定和尚就是他沉约,但他仍有一成不确定——这样的和尚,根本不该进入世俗中。但他沉约的确是在世俗中出现了。“我知道在阁下悟道前夕,打扰阁下清修实在是个冒昧之举。”单鹏终于开口,些许的歉然中,带着无尽的坦坦荡荡。那很像沉约的和尚平静道,“既然缘起,当有缘落,若不缘解,终不圆满。”单鹏默然片刻,“我有求于阁下。”那和尚微笑道,“渡人不过渡己,渡己方能渡人。阁下这般如神的人物若有所求,当是为天下所求,既然如此,我很想听听。”单鹏眼中露出钦佩之意,他本来不是容易佩服别人的人。“我和神农相约,寻找化空地狱之法。”单鹏道,“神农更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言论,少有人信,那和尚却轻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常人念佛经,多是双手合十,有的是提醒众生上香,有的是为了展现宝相庄严,有的为求身口意合一,那和尚却只是念念。但他虽无举动,可只要见到他的那双眼,睿智的人就知道,他早就合一,就不用这多余的动作。他真心觉得这是善举。舟筏要舍,诸法空相。空相再执,仍坠雾中。“可中途出现了障碍。”单鹏沉声道,“神农并没有按照约定回转,我甚至和他失去了联系。在失去联系的那一刻前,我知道他遭遇了极大的变故。”那和尚静静的倾听,就如山峰的落雪。单鹏再道,“我用了太多的方法来联系神农,可一无所获。而我反复的研究神农的计划,又发现不了任何问题。神农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说的跳跃,那和尚却清楚了然,“你认为神农未死,并未忘记和你的约定,只是因为某些因缘,无法再和你联络?”单鹏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按照常理,我当然应按照神农的法门去寻神农。”那和尚对单鹏的想法居然如观掌纹,“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你同样责任重大,神农若是不能回转,你必须将神农的一切传承下去,授予有缘人,不然神农和阁下诸多心血化在空处,终究可惜可叹。”单鹏沉声道,“阁下洞若观火,倒省了单某的诸多口舌。”凝望那和尚,单鹏道,“神农所传,当是睿智之人方能悟得。若不睿智,哪怕再是聪明,对神农所传,都难解百分之一。”睿智和聪明大不相同。聪明是极快的了解世间的规则,却陷入操纵规则不能自拔,就像打个通关游戏,因为熟悉了各个难点,一遍遍刷新闯关的记录乐此不疲。睿智却可跳脱,哪怕知道游戏最快的闯关技巧,可知道除了消磨时间终究无用,反会舍弃这种痴行。那和尚含笑不语,可显然明白单鹏的意思。单鹏再道,“单某寻了许久,终于寻到阁下。阁下是睿智之人。”那和尚没有任何自得,“修行求智慧,修行者大智慧之人不在少数。天下修行者难数,你为何找到了我?”单鹏一字字道,“因为你和沉笑天有关。”那和尚微怔,“沉笑天?”他显然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单鹏径直道,“令尊沉笑天,因和和世人斗智失败,决定创超级智人,然后到达这个世间,希望让你变成超级智人。”那和尚终有意动,“原来如此。”乍闻身世之秘,太多人难免心情激荡,那和尚的激动却不过刹那,随即归于澹然。单鹏对这种反应不出意料,事实上,若是对方情绪震荡,他说不定就转身离去了。“不过沉笑天遇到令师悟性,却改变了心意。”单鹏的解释言简意赅,“他得悟性点化,知道自己意气之争实在无谓,他更不该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释真的人生不应该被沉笑天的人生拖累。”那和尚轻叹道,“此举大善。”单鹏再道,“然后他真心皈依,同时希望悟性传法于你,让你实现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自然是身心的自由。世人被驭于身、困于心,所得的自由,不过是带着镣铐的舞蹈。那和尚轻声道,“多谢他的明心之举。”他言语轻澹,可谁都能听出他是真心的感激。但他显然还有疑惑,“你有求于我,是想让我……效彷神农之举?”单鹏微有讶然之意,“单某如何能有这般奢求之举?”效彷神农,就是意味着可能如神农般失踪、死亡、落入不知名的境界。人最畏惧的本是无知。单鹏有求,可他自有规则,绝不会鼓动旁人去牺牲的,“我只是希望阁下能传承神农所学,助我去寻神农。”雪花静静的飘,很是萧索。那和尚凝望单鹏片刻,“你不行的。”单鹏纵横天下多年,侠影萍踪,哪怕女修、巫咸都对其无可奈何,倒真没有听有人说过他不行。哪怕女修痛恨单鹏,也是因为单鹏的大能,而不是无能。可如今听到那和尚说他不行,单鹏没有任何怒意,只是道,“我为什么不行?”那和尚轻声道,“因为你和神农是一路的。”单鹏默然。只一语,他就无从辩解。他固然近乎无所不能,可神农何尝不是如此?那神农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单鹏重行,成功的可能本来就是未知之数。,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