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朝并不废话,点头道:“我进城,你们撤兵!”钱思益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兜转马头,迅速返回本阵。他很清楚,此刻交锋的风险实在太多,一旦战败,损兵折将,自此之后必将成为辽东军上下的笑柄,自己多年攒下的威望,也会瞬间烟消云散,再无机会立足于辽东军之内。如果能够顺利撤离战场,保存了力量,至少汪兴朝不会责怪自己。而且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说明撤军的缘由。毕竟敌军千骑增援,城内外的龙锐军加起来一千多人,并不比自己的人马少多少。回到阵中,钱思益立时传令全军准备后撤,但宇文承朝那边没有动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对方言而无信,趁自己撤军的时候奔袭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好在宇文承朝倒是一言九鼎,没过多久,就见到对方骑兵队开始向吉平城方向移动,等见到那队骑兵入城之后,钱思益才长出一口气,立刻下令全线撤军。吉平县城的城头之上,宇文承朝望着敌军井然有序撤离,也是微松口气。“郡尉,要不要趁机出城追击?”赵胜泰在旁问道。宇文承朝摇头道:“钱思益并非庸才。你看他令骑兵断后,而且保持与主力部队的距离,就是提防咱们趁机追击。现在出击,他们的骑兵会押后阻击,为主力争取时间。”双臂环抱胸前,道:“现在不宜交锋,咱们主要的任务是守住吉平城,暂时还不是与敌军决战的时候。”赵胜泰道:“郡尉真是神兵天降。卑将还在担心援兵不能及时抵达,做好了拼死守城的准备。”“大将军从来不轻视敌人。”宇文承朝道:“他知道辽东军肯定会迅速出兵夺回此城,所以我们必须和他们抢时间。”看向赵胜泰,笑道:“老赵,为了及时赶到,我和弟兄们那可是马不停蹄,连撒泡尿都要骑在马背上。”赵胜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郡尉,你说他们就甘心这样罢手?”赵胜泰望着敌军渐行渐远,皱眉道:“顺锦那边是否还会出兵?”宇文承朝冷笑道:“若是甘心那还真是见了鬼。不过皇甫云昭绝不敢轻举妄动。顾将军坐镇草场,他麾下有近万兵马,这就足以牵制顺锦驻军。”压低声音道:“星罗堂在顺锦城内时不时给皇甫云昭添些乱,城中也不太平。如今顺锦还能太平,不过是因为皇甫云昭手中的兵马在镇住,一旦他出兵,导致顺锦兵力空虚,不但要面临顾将军的压力,城中也会生乱。”“如此说来,顺锦无法出兵?”“除非辽东那边调军出阵。”宇文承朝双手放在城垛上,“要吃下营平郡,顺锦城是肯定要拿下来。顾将军在顺锦西北部,广宁在西部,如果我们再控制吉平城,那么营平郡的南部也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看了赵胜泰一眼,淡淡一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三面困住顺锦,顺锦实际上就成了一座孤城。”赵胜泰笑道:“所以拿下吉平,不但切断了顺锦的粮道,而且为日后拿下顺锦做好部署。”想了一下,才道:“郡尉,如果汪兴朝孤注一掷,真的调动辽东军主力前来,那又当如何?”“大将军想到这一点,所以在我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去往宁化港那头,吩咐屠统领带领一支水军去往辽东长生港附近转悠一圈。”宇文承朝道:“只要咱们的水军出现在辽东海域,汪兴朝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赵胜泰道:“辽东水师上次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屠统领一旦出现在辽东水域,汪兴朝担心水军袭击长生港,甚至可能在长生港登陆,如此一来,对他们的威胁不小。”“莫忘记还有渤海人。”宇文承朝道:“辽东军不过两万之众,皇甫云昭带出来一半,剩下的兵马还要提防渤海人趁虚而入,汪兴朝那是绝不敢轻举妄动。最近一阵子辽东那边一直在征募兵勇,他这是临阵磨刀,要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兵马,谈何容易?”向城下望了一眼,道:“等大将军抵达之后,咱们再商议一番。这吉平县城建在平原上,没有天险作为屏障,一旦敌军拼力攻城,那是易攻难守,还是需要加强防务。”赵胜泰点头道:“郡尉所言极是。我入城之时,就发现这座城不容易守卫,防御太过简单。”“东北的城池,大都如此。”宇文承朝笑道:“辽东军控有四郡近百年,东北诸城不挖护城河,易攻难守,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作乱。这些县城若是有人起兵,辽东军发兵打过来,很容易就能平定乱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弟兄们一路辛苦,让他们今晚吃过饭后好好歇一宿。赵校尉,你多辛苦一些,今晚你带人守备,天亮后我派人换防。”“郡尉也要好好歇息,这里都交给我。”赵胜泰拱手道。宇文承朝和赵胜泰谈笑风生之际,钱思益却是心情沉闷。撤军之时,他派了人前往南门,传令在南门牵制的庞拓所部立刻撤离。后撤之时,他倒也小心,唯恐宇文承朝出尔反尔,所以下令骑兵在后掩护,主力兵马迅速向北撤走,走出二十多里地,才确信宇文承朝守约,松了口气,可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中既是恼怒又是无奈。夜色之中,全军上下都是沮丧。忽听得东北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钱思益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放下心来。东北方向不是龙锐军的势力范围,龙锐军只会从西边出现。而且听马蹄声,来骑也并不多。钱思益微皱眉头,夜色之中,隐隐见到十余骑正从侧前方过来,他勒马停住,抬手示意后方兵马停下脚步。十余骑速度快极,转眼间便已经是近在咫尺。当先一人身披甲胄,战盔样式十分特别,左右各有一只牛角般的装饰,所以看起来也是异于常人,而他身后众骑,清一色都是辽东骑兵的装束。钱思益看到那牛角盔,立时变了颜色,急忙催马上前,距离几步之遥,翻身下马,匆匆迎上前去,到的那人马前,单膝跪下,拱手道:“卑将钱思益,参见唐将军!”大唐将盔很少有这种奇怪的样式,反倒是北方草原诸部中,有不少将领的头盔奇形怪状,甚至渤海人也有奇特的头盔。而辽东军与北方诸部和渤海人经常打交道,不少将领受了影响,也喜欢私下打造一些奇特的头盔作为赏玩,但不过真正上阵却很少戴上那种奇形怪状的战盔。唯有一人特立独行,那便是辽东-明威将军唐开甲。唐家是辽东军六姓之一,在东北的实力,仅次于汪家和皇甫家。原因很简单,辽东军第一任大将军正是唐顺德。唐家在辽东军根深蒂固,即使是汪兴朝,那也要给唐开甲几分面子。跑马圈地最早也正是唐开甲发动起来,若论财富之盛,即使是汪家和皇甫家,那也是无法与唐家相比。唐开甲在军中嫡系众多,上上下下对他也是颇为忌惮。钱思益虽然是汪兴朝嫡系,亦是朗将的身份,可是在唐开甲面前,那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看到牛角盔,还没看清脸,就知道是唐开甲到来。他心中着实疑惑。营平的军务,如今都是由皇甫云昭掌理,按道理来说,皇甫云昭既然坐镇顺锦,唐开甲就不会跑到营平来掺和。众所周知,皇甫云昭和唐开甲的关系算不得融洽,两派人马甚至明争暗斗多年,而汪兴朝冷眼旁观,也乐得看到麾下最强的两股力量互相制衡,这只会让他的大将军位置更加稳固。不过如今皇甫云昭掌理营平防务,事关整个辽东军的利益,此种情况下,汪兴朝应该是全力支持皇甫云昭,让他后顾无忧。此时派来唐开甲掺和这边的事务,很容易就会引起争斗,这对大局而言,有害无益,以汪兴朝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以钱思益心中十分疑惑,不知唐开甲为何会突然出现。“钱思益,吉平城打下来了?”唐开甲的坐骑也是正宗的草原马,瞟肥腿长,十分健壮,再加上唐开甲人高马大,此时就宛若一尊铁塔横在钱思益身前。“回禀将军,龙.....龙锐军的援兵到了。”钱思益忙道:“他们有上千骑兵前来增援,此种情况下,实难攻下吉平城。为免损兵折将,卑将这才撤军,从长计议。”唐开甲粗须如针,眼睛也如铜铃一般圆睁,显出怒色道:“你的意思是说,龙锐军的援兵一到,你连打都没打,就带人仓皇撤离?”“这......!”钱思益听唐开甲语气,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唐开甲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冷笑道:“你是大将军的亲信,如此不战而退,传扬出去,丢的不是你的脸,而是大将军的脸。龙锐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了战马,依然是一群无能之徒。你麾下的可是我辽东军的精锐,面对一群骑马的乌合之众,就狼狈而逃,简直是岂有此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