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秦逍就带着一肚子怨气出了门。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了大霉神,碰上了沈药师这样一对师兄妹。牢里那位用一百两银子让自己半夜三更跑到土地庙倒也罢了,如今又碰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师姑,白吃白喝白住,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十几两银子全都骗了去。出门的一刹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秦逍忽然觉得自己单纯的如同一只小绵羊。他实在不想和那个脸皮厚如牛皮的女人多呆半刻。沐夜姬拿了秦逍的银子,没有丝毫的愧疚,继续睡她的大觉,吃饱喝足睡大觉,对她来说生活幸福的很。身上没有一枚铜钱,秦逍寻思着只能先往钱庄兑点银子。沐夜姬的行为举止,让秦逍憋了一肚子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被关在牢里的沈药师,秦逍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必须要让沈药师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还没到钱庄,却见到好几个人匆匆往前面跑去,那群人刚过,后面又有几个人急匆匆过来,也不知道是急着去讨钱还是被讨钱的在后面追。“咦,邱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里?”秦逍正自奇怪,又瞧见两个人从身边跑过,认识其中一人是书铺的老板,自己和他有过合作。邱老板扭头看到秦逍,忙道:“昨晚发了一场大火,听说烧死了人,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边说边走,也不停步。龟城虽然不小,却也不大,平日里发生一些事情,总会惹来一群人围观。秦逍跟着邱老板转过一条街,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从四周还有人往那边汇聚过去。“都不要挤了。”人群中一名衙差挥手道:“都往后退,有什么好看的。”秦逍见那衙差正是都尉府的人,忙加快步子过去,围观的百姓看到秦逍穿着官差的服饰过来,还以为是过来办差,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秦逍挤过去,只见到前面一栋房舍已经被烧毁塌陷,碎石瓦砾之间还冒着一股股黑烟。此时几名官差正从烧毁的房屋之中抬着尸首出来,而在路边,已经摆放着几具尸首,还来不及掩盖,尸首都已经烧得发黑,惨不忍睹。七八名都尉府的衙差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挤上去,而尸首边上,则是站着几名佩刀的官差,这几人的打扮与都尉府衙差不同,秦逍人的那是刑曹的人。龟城最有势力的自然是长信侯,除此之外,便是都尉府,而刑曹则是龟城六曹之中握有实权的衙门。龟城的刑案,都是由刑曹出面处理,审讯问案,都由刑曹的曹官来管,都尉府则是协助刑曹抓人,若有囚犯,刑曹也是丢给都尉府关押起来。“孟捕头!”秦逍瞧见马快捕头孟子墨就站在不远处,走过去叫了一声。孟子墨脸色很是难看,盯着被烧毁的房舍,两手握拳,听得秦逍声音,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才道:“这里起了大火,刚刚扑灭,郑屠户一家都......!”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秦逍心下一凛。他当然知道郑屠户是谁。几天前甄侯府的恶狗在郑屠户的肉铺撕咬,刚好孟子墨经过,一脚踹死了那条狗,也因此孟子墨差点出不了甄侯府。事情过去后,谁知道郑屠户的房舍竟然被一把火烧了。他扫过那几具尸首,虽然尸首都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可是却能看出其中竟然有两具孩童的尸首。那当然是郑屠户家的孩子。郑屠户满门,竟然被一场火烧死。“都让开,吕曹官到了。”人群一阵骚动,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刑曹的官差护着一名身着黑色官府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秦逍倒是一眼认出,那官员正是刑曹的曹官吕思远。孟子墨迎过去,向吕思远拱了拱手,吕思远点点头,看见被烧毁的房舍,抬手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又看了看那几具尸首,这才道:“死了几个?”孟子墨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开口。他是都尉府的人,有缉拿罪犯之责,但追查刑案,却不在职责范围之内。“回禀大人,郑屠户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对儿女,还有一个老母亲。”一名刑曹衙差道:“已经找到了四具尸首,他母亲的尸首应该还在里面。”吕思远道:“这是一家都被烧死了?”“应该是一家人都睡着后,屋里起了火。”衙差道:“左邻右舍也都在睡梦中,也没听到郑屠户家有人呼救,发现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大火覆盖,而且殃及两边。四周百姓起来救火,但火势太大,花了好一阵子才扑灭,不过人都没救出来。”“阿弥陀佛。”吕思远双手合十:“一家都被烧死,真是可怜。”向衙差道:“回头大伙儿凑点钱,将他们一家人都安葬了,总不能一家人都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他话声刚落,忽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吕大人,就不要凑银子了,这笔丧葬费,少公子来出。”秦逍循声看去,只见到甄侯府那位幕僚郎先生正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看到郎先生,孟子墨脸色一沉,眸中划过寒光。“原来是郎先生。”吕思远看到郎先生,立马堆笑,身体也微弓:“少公子真是菩萨在世,郑屠户一家人若知道少公子将他们入土为安,一定感激不尽。”郎先生单手背负身后,笑道:“刚才有人禀报,说郑屠户的房子找了火,他心中担忧,让我过来看看是什么状况,还说郑屠户打小就生长在龟城,若是家里有人不幸遇难,甄侯府愿意拿出银子安葬。”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一家五口,竟然都丧生在烈火之中,少公子也一定悲痛。”“少公子仁义。”人群中有人叫道。随即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吕思远忙道:“郎先生放心,郑屠户一家遇难,刑曹会帮助处理后事。”“等一下。”猛然间,却听孟子墨沉声道:“吕大人,郑屠户一家的遗体还没有验尸,就这样定论是被烧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吕思远皱眉道:“孟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房子被烧成这样,尸首都是从屋里抬出来,这不是烧死的,难道还是被人所害?”孟子墨道:“尸首确实是从屋里抬出来,可这却不能证明就一定是被烧死。大人为何不让仵作检验一下尸首?”“什么时候都尉府也开始查案了?”郎先生在旁不阴不阳道:“都尉府今天插手刑曹的事情,明天是否就要插手户曹?连朝廷各衙门都知道各司其职,都尉府的人就不懂这个道理?”孟子墨眼角微跳,这正是都尉府的死穴。吕思远也冷哼一声,道:“孟捕头,连郎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们都尉府不懂?若你真的要着手办案,可以将韩都尉请过来,本官倒想知道,他同不同意让你办案?”“大人,郑屠户一家明明不是被烧死,如果定案是被烧死,损毁的只能是刑曹的声誉。”忽听秦逍在旁道。吕思远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什么时候连都尉府的狱卒都能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啰嗦。”“郑屠户一家死得如此凄惨,如果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能查出来,他们一家人泉下如何能安宁?”秦逍却是毫不畏惧。四周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是被烧死?”边上一名刑曹衙差冷笑道。秦逍道:“刚才也有人说了,发现大火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大火覆盖,如此情势下,竟然没有听到屋里有人呼救,岂不奇怪?”“他们一家人睡得沉,等发觉的时候,叫喊已经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吕思远冷哼一声。秦逍此时心中一腔悲愤。他当然知道,郑屠户家宅被烧,绝不可能只是意外。前几日刚刚得罪了甄侯府,今日一家的尸首就从被烧毁的屋里抬出来,这背后若没有甄侯府的影子,打死秦逍也不相信。孟子墨显然和秦逍一样的心思。可是刑曹却要定论郑屠户一家是被烧死,明显是想轻易掩盖此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秦逍快步走到尸首边上,蹲下去,在边上众人诧异的眼光下,两人掐住一具尸首嘴角,用力张开了尸首的嘴巴,取了一小片布巾塞进了尸首口中。“你做什么?”吕思远怒道:“来人,将他拉下去。”两名刑曹衙差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布巾,亮在吕思远面前,高声道:“吕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块布巾没有任何尘埃烟迹,如果是被烧死,口腔里必然被烟火熏呛,这块布也一定会变黑,任何一个仵作都知道这个道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