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尸山累积,血海漂杵的恶战,抱定必死之心的黥布杀得文进武出,汉军这边血刃纷纷,旌旗尽染血污,傅宽、靳歙以二敌一,丝毫也没占到便宜。
这边长沙王吴芮、王子吴臣、将军梅鋗、利仓群战黥布,整个洮水沦陷成一片血腥。鏖战中,突然那边一声怒吼,原来是曹参用千钧之力,一刀拦腰斩断肥洙,可怜肥洙顿时肝胆涂地,还在坠马的过程中,已经被曹参枭去首级。曹参高举敌首大叫:“敌将肥洙已经伏诛,黥布且细细看来。”这时候,周勃的追兵又赶了上来,陷入八面埋伏的黥布渐渐不敌,落了下风,他全身已经被鲜血浸透,甲胄上都是汉军的血肉,一声声狮子吼震动四野,但是,再也改变不了他的穷途末路,最后,他率淮南军健儿终于杀出重围。
黥布慌不择路,也不知道遁逃到了哪儿,举目四顾,除了肥洙已经被曹参斩了,自己的王后吴夫人也失踪了,部将召欧是汉军内应,也就不说了,其余的沛嘉、庄不识也不见了影踪,再看身边,值得欣慰的是,淮南军还能剩下千余骑了和几千步军,最主要的是最忠于自己,自己最贴心的殳士都在,整个淮南军精锐犹存,关键时刻还能一战。黥布自虑这儿离蕲县战场不远,皇帝说追来就追来了,哪敢懈怠,于是,催促左右继续前行。他举头向天,从太阳辨识方位,然后奔东南而去,也不知道溃逃了多久,又零星发现汉军追击的步骑兵,哪敢再张扬,刻意藏匿,那真是犹如惊弓之鸟。由于战乱,一路都是鬼城废墟,百姓百不余十,全都逃难亡命去了,饿殍死尸布满道路,黥布一行在烈日之下,惶惶如丧家之犬,又饥又渴,一个个累得虚脱了,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疲于奔命。
突然,黥布看见前面有一块大石碑,阴文镂刻着“钟离县”五个大字,下得马来,下令全军稍息,拍额庆幸道:“神明庇佑,终于到家了。”原来这钟离县隶属九江郡,黥布一开始就被项羽封为九江王,后来,归附汉以后,居功被刘邦封为淮南王,领有九江、庐江、衡山、豫章四郡,所以他这样说。还没来得及让他喘匀一口气,突然,大队人马杀来,黥布攀鞍上马。正要去厮杀,看见来者喊道:“大王休要惊慌,我乃是长沙王先锋梅鋗,奉我王之命,特来见大王,献上密信一封,请大王过目。”黥布细看,只见梅鋗兵器收在马腹下,长沙军一个个并没有进攻的意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道:“那好吧,将我老丈人的密信拿给我看。”
梅鋗即可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恭敬地递给黥布。
黥布开启浏览。只见上面写着:“······皇帝寡恩,帝后吕氏专嫉,必除去异性王,故开汉以来,功勋王侯悉数殄灭,而今唯有淮南与我长沙在。两国固同命相怜,亲戚表里,荣辱与共,生死同气,不如与共反至南越,投奔南越武王赵佗图存,今我军在汉军麾下用命,可以方便虚张声势,掩护大王南渡大江脱困······”密信还没看完,忽然,马蹄声动地袭来,远远看见是灌婴的旗鼓,黥布大惊失色,就要驱马厮杀。就在这时候,梅鋗急忙制止道:“大王休要惊慌,汉军灌婴大队铁骑,是名闻天下的一支骠骑铁军,现在黑压压杀来,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不如你先偃旗息鼓,警戒不动,我们现在是汉军盟军,我去应付他们。”
梅鋗说罢,让长沙军布列战阵,自己跃马出迎,对灌婴道:“某乃长沙王大军先锋,倭人梅鋗是也,奉皇帝诏令和我王之命,正在追击淮南王败军,因为人困马乏,正在此休憩,大将军需要我们出力吗?”灌婴在马上冷冷问道:“是吗?你们有没有发现黥布的踪迹?”说到这儿,梅鋗迟滞了一下,听得黥布将心提到嗓子眼来了,手中紧握住大斧钺,跃跃欲试,凶悍地力图一击必杀。最后他听到梅鋗回应道:“没有啊,我们也在追杀他,求得上天庇佑。能擒拿到反王,马上封侯。”灌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闻道你们海岛倭国人人急功近利,果然不假,那好吧,祝你好运,心想事成,一举擒得反王成就大功,我们是剽疾铁骑,先走一步了。”说完,马上一拱手,号令骑军风驰而过,一时间,铁骑突击,刀枪齐鸣,一阵暴风雨席转而过,从时间推算,黥布估摸有千人之多。
黥布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想来有些后怕,即对梅鋗拱手齐眉,谢道:“大恩不言谢,此地极度凶险,不可久留,请转告长沙王父子,我们就按照既定的计划办,如有二心,天诛地灭。”梅鋗“喏”一声,掩护黥布率余部向东南的大江方向突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黥布率部在自己的封国里行军那就容易多了,毕竟是自己的家乡人,就这样一路南下行来,黥布率军抵达了长江边上,渡江到了江南。
黥布封地是现在的安徽、江苏和江西部分,他对于自己的封地当然不会不熟悉,渡江之后,他知道自己到了豫章郡的番阳,又叫番邑,也就是现在的江西饶州。当时的江西属于吴楚地,被中原蔑称为不开化的番地,也是春秋时代吴国吴王苗裔的长沙王吴芮的家乡和当官的地方,所以,一开始,吴芮追随项羽首义,被人称为番君,其实是渊源的,当然也是互相地域黑的结果。
黥布一到江南,在长江南岸苦苦等待长沙王的盟军一起南下南越,互相间有个照应,结果是左等右等,并没有等到一个长沙王兵马,正在困惑不已,又等不得,只得下令自己的孤军南行南越。行军到了番阳县的兹乡,眼前突然一开壮阔,全是茫茫无边的烟波碧水,才明白到了到了古中国地中海云梦泽的一部分——彭蠡泽,也就是现在的鄱阳湖。好一个长江江南湖泊,都有一个共性,是外流湖,湖边上不长芦荻水草,都是砂砾滩涂,犹如大海一样的气势,日月之行,烟波万顷,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可这一切,对于亡命的黥布和淮南军来说,是致命的灾难,接下来他们深深体会得到为什么说当时的江西还是还未开化的草莱之地。
整个番阳都没有真正的垦殖,人烟稀少,都是茫茫草莽,没有人家百姓。由于一路战损,还有逃兵不断出现,现在黥布的身边不足千人,从江北逃到江西可真是千辛万苦的不容易,一个个人困马乏,都好有些日子没有饱饭吃了,只是在捆紧裤腰带勉强度命。黥布为了窜逃南越,避免再度遭遇汉军精锐,陷入灭顶之灾,不得不风雨兼程,不停地昼夜不息行军,早就断炊了,自黥布以下,一个个饿得眼珠子发绿,变成了一群疯了一样的兽群。兹乡的景色绝美,可这一行没拿正眼看一眼,现在,他们最要紧的是找吃的。为了能活下去,走到南越粤地南海、象郡,没办法,黥布只有纵军劫掠,遇到百姓人家就抢,可是,由于战乱流离失所,百姓太少了,自己的人马太多了,地方没能垦殖,实在是太穷了,他一无所获。
到了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火伞一样炫人双眼,大地火焦火燎,黥布顺彭蠡泽舍命南行,眼里只有鄱阳湖一湖白水,没有莲藕芦苇,没有菱角芡实,湖里是有鱼儿,可是除了临渊羡鱼情,也不敢停下来结网吧,偌大的鄱阳湖对于他们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真是又饥又渴。他派出去找吃的人,回来一一汇报,没能找到吃的,黥布浑身发软,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都扛不住,就别说自己的部下了,现在残旗破甲,只是在苦苦支撑着最后的一丝凝聚力,不至于分崩离析,这一回真要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