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霜凋桂芝。
拂袖月室娥眉怒,
芙蓉裾下伏七尺。
原来这长安宫一如前朝秦的咸阳宫旧制,宫城里面有一座大真人宫,前面大殿是乾大真人宫,住持是齐人大道家盖生;后面是隔断的别院,乃是坤大真人宫,主持是会稽郡人李大家,两人都专事黄老之术,也都一把年纪了,皓首如霜雪。这李大家因为是仙姑,又是真的老太太,所以,宫里的上下人等都懒得称呼她一大串管家头衔,索性称呼她为李道婆。说起来天下亿万苍生,这修道之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怎么就她偏偏得到了皇帝刘邦的敬重?让她来到宫中神祠,被封为大真人?这天下万物,俗话说得好,树有本,水有源,自然是因果在里面。
原来刘邦亲去平定淮南黥布之乱后,淮南相国朱建,字轸,因功被封为都昌侯兼平原君,加恩随圣驾进京为官。当时,朱建之母随儿子进京,君臣一行班师走到颍川郡阳翟县的时候,眼见得天时不早,就暂住城中。当夜,刘邦偶然静中思动,信步玩月,不知不觉走到了朱建所在的官驿里,突然见得夹道都是鲜花盛开,葳蕤馥郁,不觉大惊道:“眼下正是入冬的世界,金风肃杀,万木凋零,怎么这儿不同,到处都是鲜花,可不是事出有妖吗?”一问那驿丞缘故,更是让人诧异得嘴歪,驿卒说,我们这儿从来就没有种花,日落前还光秃秃的草也没有几根,哪来的花啊这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皇上。刘邦到这儿心里有数了,挥手对他们道:“下去吧,谅你也不知道这蹊跷,谁住这儿?”驿卒只道是朱建的住处,刘邦鼻子冷哼一声让他去找人。
朱建一见皇帝来了,吓得脸色煞白,叫苦道:“皇上休要惊诧这驿馆里,严霜中的烂漫花朵,这一切乃是臣母所为,家母早年学道,很懂道术,她秉性高洁,住的地方必须有百花千草的,眼下虽是寒冬,但她一练法,即能出百花满屋子。”刘邦一定来了兴趣,笑道:“哦,有这等奇事儿,让你家老夫人出来,朕倒是要见她一见,啊,不,带朕去见老夫人。”朱建喏喏,正要带皇帝去见母亲,就看见母亲朱老夫人迎了出来,拜谒皇帝道:“些小伎俩,不想惊动了圣驾,天子莅临,无以为敬,请饮一杯百花酿。”说完,伸手在牡丹花中空手来酒,刘邦见了又惊又喜,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顿觉神清气爽,赞道:“不曾想朱相国有母是仙人,失敬失敬,朕敬天法祖,依照始皇帝旧制,在长安宫中建有大真人宫,前为乾宫,后为坤宫,乾宫有了男大真人住持,后宫这坤大真人正在空缺,可不是天意让老夫人来担当。”
朱夫人忙回道:“老妇不敢欺天。我这些道术比起我同门师姐可是班门弄斧,还有,我早年学道不坚,入世婚配产子,我自知之明这几条都不能胜任大真人宫住持。皇上若有心,老妇,可以推荐我师姐李姒仙姑,她才是海内不二人选,道术比我深奥得多。”刘邦一听兴奋起来,道:“那好啊,朕就亲自下诏,请老夫人明示,令师姐高隐在何处?”朱夫人便点出自己的师姐李大家在会稽郡会稽山禹王宫修持。
刘邦回京以后,急令将军陈贺带上朱老夫人的亲笔信,去会稽郡寻觅。这一去经年,官民费了一龙二胡九牛之力才将她接来京中,封为大真人,让她主持宫中的坤大真人神祠。好个李大家,当然要在皇帝面前偶露峥嵘,每当她诵念《道德经》的时候,刘邦就是有野马般的杂念,也会平衡术般静下来。眼前生有五彩云霞结成异界,眼见一条大道直通远方,两侧都是青翠欲滴的竹林,顺这条开满烂漫鲜花,白玉砌成康庄大道往前走,就可以看见漫漫无边无际的仙山宫阙,无数的乘龙骑凤仙子仙女腾空来去。就这样,李道婆名重京师,加之她为人低调和善,擅长黄老道术,和宫里的命妇们早就打成了一片,其中,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石夫人了。
石夫人紫君是除了皇后吕雉,来得最早的皇帝命妇夫人,她幼时就和刘邦在大梁城就知交了,当时刘邦只是一个流落不遇的混混,想投奔大梁豪杰张耳都进不去,要不是石夫人兄妹两个卖药接济他,可能要饿死在大梁城街头了。所以,刘邦对她还有一层恩义,特提拔她哥哥石奋做了身边仅次于太仆夏侯婴的大谒者。石夫人生性不争强好胜,吕后对她也就不怎么上心了,但石夫人自幼就失去了父母,出身市井游商,所以很有个性,她特别喜好老庄神仙之说,去大真人宫祭神是她生活的一大内容和嗜好,所以,她和李道婆和朱建之母朱老夫人交往甚密,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这一天,孝惠皇帝大婚已毕,敕令各位王子离开长安归国,此时,齐王刘肥已经打打点好了一切,拟定第二天一大早离开长安回国。当时天色还早,刘肥就决定去大真人宫拜神——女娲和华夏之母华胥氏,求得一路平安。他让舅舅驷均去下行文,通告齐王要来拜神,让主持安排,主持李道婆一听,赶紧大开三门,出动所有的女方士钟鼓齐鸣来迎接。齐王进了神祠,亲自贡献祭礼,沐浴焚香,在李道婆的导引下顶礼参拜女娲和华胥氏母神。礼毕,齐王告辞要去,却发现李道婆一双眼炯炯瞪着自己,不由得挪开目光闪避,可是,再一看,那李道婆还是双眼灼灼一直在看自己。一边的驷均一看不对劲啊,便站出来做防护墙,这不这么做还好,这一来,李道婆直勾勾瞪上他了。
驷均,人称驷恶人,正要发作,齐王一把拉住他道:“国舅走吧,不早了。”出了门,驷均抱怨齐王道:“贤人外甥,那老太婆那眼睛满是妖气,你让我练她,让她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齐王道:“这神婆婆,父皇在世时都敬她三分,她道术高深,你敢惹她?说不定你刚才说的大不敬的话,这会儿她已经在作法,让你嘴巴长毒疮了。”说到这儿,驷均惊叫:“可不是,我嘴巴痛起来了??????”说完,手也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心理阴影的作用,一行人狼狈逃出了神宫,后悔来了,后悔不已。
齐王刘肥一行刚走,就看见有小女方士来报主持,道:“石夫人来了。”说话间,李道婆兀自没回过神来,口中叨叨:“可惜,可惜啊。”石夫人进来,刚好就听了个一字不漏,讶异地问道:“李真人您在说什么可惜啊可惜?可惜什么?”李道婆一句话冲到了嘴边,硬生生压了回去,摇摇头道:“我还是不说的好??????”这一反常举动,反而激起了石夫人猫一样的好奇心,越是不说,就越要想人家说,这可是人性。
石夫人上前,稽首道:“李真人,如果有可惜不说出来,那岂不是更可惜,小妇人自以为在宫中对大真人恭敬有加,异于常人,是可以让道婆你能无话不谈的,那今天你能私自一个人对我说吗?”李道婆颔首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天行有常,我们可以窥测,但是没法改变,若是不能道法自然,必然被天降祸殃,那这说起来就成了罪过啊。”石夫人道:“不妨事,学道之人,心有自然,李真人但说何妨?”李道婆瞑目玄思良久,道:“既然夫人那么执意,那好吧,我就给你说一件我奇遇的事儿。”
会稽郡越州县,即今浙江绍兴,是故越国的都会,城里有一座石山,名唤茅山,传言是大禹治水大会天下八百诸侯的所在,死后葬于此地,并有禹穴等胜迹。秦始皇一统九州,继承国祚于三皇五帝,所以对天下人文之处,设立官庙,养专门的方士来享祭华夏族的祖神先贤,赫赫有名的大禹治水自然是录在薄子上的。当时秦政府在会稽山茅山的香炉峰下,建有禹王庙,这是国家的官庙,庙里管理香火祭祀的却是坤方士,都是女性,神宫住持正是坤方士李姒。有一年,宫里来了一位由官府过来交接的丰肥妇人,她并不是方士,而是被官府因罪收孥,充着神宫杂役的妇人,人称曹驷氏,她到宫里来了之后,天天洒扫杂工,从不叫苦,自从发配来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涉足山下,没有踏出神祠的宫苑半步,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于姓甚名谁?
一个凄风苦雨的暗夜,主持李姒正在山房读经,忽然,一个女道童跌跌撞撞来报道:“主持不好了,要死人了,人要死了??????”李姒被吓得不轻,忙问:“谁要死了?”女道童哭道:“是厨房里的杂使曹氏,她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满口胡话,看来是活不了啦,请主持悲悯去看看她吧。”李姒跟着她去了曹氏房间,看见身形痴肥的曹氏此时躺在杂物堆里,发如乱草,一脸的冷汗,看上去已经没有理智了。李姒是方士,颇能通医道,在她身上检查起来,忽然她叫出声来:“哎呀,上天,她,她竟然受了幽闭之刑,是一个不能尽妇道的可怜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李姒瞪大眼睛,心中纳罕:“这幽闭之刑,是针对妇女的极刑,就是施行刑罚的人猛击妇女的腹部,造成子宫脱垂,堵上产门,使女人终生不得行妇道。这是最不人道的肉刑,是针对大淫邪而且罪不可赦的人才动用的刑罚。”当时,还没到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礼法时代,社会上对女性的遵从和婚姻都很自由,没多大事儿,决不会被官家施行这个刑罚?除非是发生了很大的非常的情理事故,那这位曹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曹氏痛苦的尖叫起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听得曹氏稍稍平静了一点。但她双眼紧闭,浑身在微微痉挛,脸上汗水一股股细流而下,高烧得火炉子一样烤人,她在说胡话,大叫起来道:“刘季,你现在做了皇帝还记得我吗?我们的孩子刘肥有多大了?你照顾好他了没有???????肥儿,娘想你了,你在哪里呀?肥儿??????”李姒烫手一样扔下她的手,失口叫出声来道:“天啊,刘季,刘邦,她是当今皇帝的女人,她是王子的娘曹驷氏?这可如何是好?”她站起来,仰天平复了一下情绪,从身上掏出药囊,掏出一根银针,寻找她的要穴扎了下去??????曹氏的气息,缓缓平复,她挺过了鬼门关。
当住持李姒亲自奉上一缶粥汤进来的时候,她发现曹氏的气色好多了,见了自己就要下地行礼,李姒忙道:“不用了,原来你是当今天子的女人,还是大王子刘肥的母亲,我岂敢不敬,让你一天天的受委屈了,不知者不为过,你就??????”曹氏蹦了起来,哭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一个流放的女使女,求大真人不要乱说了,你放过我吧,我那是高烧中的胡话。”李姒答道:“我要是有二心,还会在这儿和你说这些话吗?你放心好了,你不过是禹王宫使女,”曹氏哭倒在地,道:“多谢主持大真人救命之恩,曹氏永生不忘??????”
禹王宫,一群女道童冲进住持的房间,结结巴巴地道:“报住持宫主,大事不好了,神宫外面全都是手持兵器的官兵,已经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这禹王宫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这住持又是谁?这和汉宫狼妒狐忌有什么凶吉因果大爆发,正所谓一波还未平息,一波血色又起,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四十九回。喜欢汉宫斗纪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汉宫斗纪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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