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允章看了令狐绹的诗,气的须发皆奓,浑身颤抖。李磎见事不好,慌忙扶刘允章坐下。
李磎也拿来令狐绹的卷子看了,不禁哑然而笑。
刘允章说道:“景望,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中吗?真是岂有此理。”
李磎却摇了摇头,说道:“刘尚书,我却觉得这令狐绹必须得中,你需得看看他背后的势力。他的父亲太尉令狐楚虽然已经故去,但是朝中依然有势力。这个因素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枢密使田令孜,他的势力不容小觑,当今天子都叫他一声阿父。俗话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如果尚书得罪了他,恐怕不仅你的乌纱帽难保,还有名声和性命之虞!尚书不可不察啊!”
李磎的一番话,把刘允章说的陷入沉思。
刘允章是什么样的人呢?《全唐书》收录有他的《直谏书》,书中说:“国有九破,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直谏书》痛陈时局,读之令人荡气回肠,所以,刘允章不失为是一位忠直之臣。
但是,在牵涉到自身安危的时候,这个刘尚书也不得不妥协。
刘尚书叹了口气,对李磎说道:“景望,我还空了三十几个中举的名额,你到那个笔筒里,翻一下那些名帖,把同平章事以上官位的人跳出来,把他们举荐的人都找出来,名单誊写了给我吧。”
同平章事即宰相。也就是宰相以上级别人所举荐的人,刘尚书都要给面子。
李磎便忙了起来,把宰相以上的名帖找了出来,又去那些落榜的答卷里找被举荐人。
突然李磎“呀”了一声。刘允章向李磎望去。
李磎拿来一份答卷提给刘允章,说道:“尚书,这皮日休为什么也落榜了?他乃是当世诗坛领袖,与陆龟蒙并称皮陆,可与当年的李杜相提并论。”
刘允章说道:“这个皮日休确实可以凭诗文传名千古,但是却不是治世之才。当年的李白不也是如此吗?你可以看看他的答卷,不过只是书生之言罢了。”
李磎看了看答卷,也点了点头,说道:“尚书说的极是!看来皮日休只好做个诗人,却做不了宰相。我却对诗人皮日休甚是崇拜,可惜无缘得见。”
刘允章说道:“皮日休我却见过。”
李磎兴奋道:“怎么样?这个皮日休可是跟李白一样,是个仙气十足的诗人?”
刘允章哈哈大笑,说道:“这个皮日休身形瘦小,其貌不扬,而且只有一只眼。咸通年间,我在湖北做鄂州观察使,皮日休也是鄂州人。我在鹦鹉洲旁的黄鹤楼上宴请当地名士,也请了他。没想到他却姗姗来迟,而且是大醉之态到来,在酒席上大声喧哗,全然没有礼数。我很不高兴,就对他说道:‘吴儿勿恃蕞尔之才,且可主席。’意思是,你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小的才能,就狂妄到目中无人。没想到这个皮日休却对我反唇相讥,说我:‘大夫岂南岳诸刘乎,何倨贵如是?’。我也大怒,喝道:‘皮日休,你可知鹦鹉洲是祢衡死处?’皮日休被我所吓,赶紧逃离了黄鹤楼,后来听说他逃到两浙去了。没想到今日还会到长安来参加科举。”
祢衡是三国时期的才子,曾经裸衣击鼓骂曹操,被曹操假借刘表和黄祖之手,杀死于长江船上,葬于鹦鹉洲。刘允章正是用祢衡的事来恐吓皮日休。
李磎听了,也附和笑道:“这个皮日休果然太恃才傲物了!”
后来李磎又看到了当时有名的诗人郑谷的卷子也是落榜,也就没有再多问。
(郑畋、刘允章、李磎、皮日休、郑谷都是本书中的人物,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在后文中还会出现,读者可以留意。此处先略作交代,作为伏笔。)
李磎把名册理好,递给刘允章。
刘允章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举子可分为四类人,一类是确实有才有能的,我若不录取,当愧对社稷;一类是有名士举荐的,即便才能不足,然而有人扶持,兴许能作出事业来,只是有些人,我录取了他确实心中有愧,比如那个令狐公子;一类当今名士,如皮日休之流,能有千古之名,却与当世无益,我断不会录取;还有一类是碌碌之辈,芸芸众生,自然都在落榜之列。”
刘允章拟定了最终的名册,共点进士甲等三十六名,乙等七十二名,一共一百零八人。黄巢为甲等第一,令狐绹为甲等第二,郑畋为甲等第二十七。
这一百零八人中,有三十二名是有人递名帖举荐的,刘允章命李磎暗中将录取情况通报给各位宰相以上的举荐人。举荐人们自然也懂规矩,都奉上了一份丰厚的礼单给刘允章。
八月初十,长安城大明宫内,景阳钟响,金銮殿内,文官在东,武将在西,两边站好。唐僖宗身穿赭黄龙袍面南朝北端坐在龙椅上,枢密使田令孜站在他身后。
刘允章领着甲等三十六名进士上殿,黄巢为第一个。金銮殿上都有品级台,文武百官都按照品级或站或跪。这些举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品级,但是能享受这次例外,在三品的区域内跪倒一片,行三跪九叩大礼。
刘允章出班,把此次文科场的事情奏了一遍。